看到艾裡並沒有像過去和他談到此事的其他人那樣一臉不知所云,而是很認真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這給了巴德萊不小的鼓勵。他索性將自己能用言語表達的感受都說了出來,雖然他並不指望這一次的聽眾真能聽懂。
“當了這麼多年軍人,永遠有人告訴我:‘巴德萊!這是命令!’‘巴德萊,一切服從命令!’我永遠只需要聽上級的命令,按著別人指的方向衝殺。我只是被握在他人手中的劍,任由別人揮動著去砍殺。除了跟打仗有關的事之外,他們不要我有什麼別的想法……”
巴德萊深棕色的眸子沒有半絲波動,一直小心地照看著小弗蘭克吞嚥食物。他的話也平靜得像是在說不相干人的事。
“這麼多年下來,漸漸也習慣了。我被訓練成和軍隊中其他人一樣的戰士,而真正的我是怎樣的,我本來是有什麼樣想法的人,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只知道按命令去做事。就算現在要我說出自己有什麼想法,我也完全說不出來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砍下來的木頭。人們可以拿我來搭建他們華麗的宮殿,但是真正的我已經從內部死透了。”
“那天弗蘭克的哭聲,裡面似乎有一些我已經失去了的東西觸動著我。那種鮮活的生命力,那樣毫無忌憚地向周圍宣告自己的感受……這些都令我羨慕。他只是個弱小的嬰兒,卻是在真正地活著!”
“我知道如果不去理會他,那麼小的孤兒想必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我當時沒有想把他帶回來能做什麼,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看著那些讓我羨慕的東西就這樣消失。”
呼了一口氣,巴德萊的眼神中染上溫暖的笑意。他看著坐在艾裡腿上的弗蘭克的表情,只可以用慈愛來形容。他又道:“我留下他的決定沒有錯。這些日子天天照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能幫我找回當初活著的感覺。保護弗蘭克,也讓我有了可以為之奮鬥的目標。”
說完這些,他忽地將視線調回艾裡臉上,帶著幾分訕然,笑道:“你大概聽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麼吧?自顧自地吐了這麼一大串話。以前也沒和人說過這些,他們都是聽到前面就聽不懂了……”
“不,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艾裡卻截斷他的話說道。
他能明白巴德萊所說的那種感覺,那種自我受到束縛、漸漸死去般的感覺。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受著那種感覺的折磨——他已經在質疑著戰鬥的理由,卻因為身為聖劍士揹負了眾人的未來,不得不偽裝自己。
留在黑旗軍中的每一刻,都必須把真正的自己隱藏在虛假的表象之下。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那種滋味簡直像是窒息一般。要不是因為陰差陽錯地失去了力量再沒有戰鬥的資格,自己到現在還是不能從中解脫出來吧!雖然這種半途而廢的結束方式,也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弗蘭克的名字,是你替他取的吧?坦白,直率,真誠?”
聽艾裡說出弗蘭克這個詞在通用語中的另一個詞意,巴德萊驚訝地望著他,輕輕點了點頭,輪廓鮮明而總顯得很嚴肅的面孔上終於浮現出淡淡笑容。能想到弗蘭克名字的含義,證明萊文是真的聽懂了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意思。這讓巴德萊頗為欣喜。
而艾裡在聽過巴德萊這些話後,再看小弗蘭克,感覺也發生了變化。誠然如巴德萊所說,不解世事的弗蘭克總是鮮明地表達自己的好惡,喜歡誰,就緊緊纏住不放。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彷彿看見自己生命中最鮮活的一部分在他身上重新活躍了起來,這讓人無法不想去呵護。
終於喂完了奶糊,差不多也該是去操練的時候了。艾裡給弗蘭克抹淨嘴,便抱起他交到巴德萊手裡。好在這一次弗蘭克似乎是在艾裡身上賴夠了,沒再使出那一招無尾熊必殺技。
“我也很喜歡弗蘭克。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艾裡疼愛地摸摸小孩嫩滑的臉蛋,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善意。
巴德萊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而剛才那大段的描述或許耗盡了他的語言,他現在顯得更加不想開口,只點了點頭就抱著小孩轉身走開。如果是在其他時候,這大概會讓人覺得這態度太過冷漠,不過這一次艾裡並不在意。經過剛才那一席談話,他知道自己和這黑壯大漢之間緊繃的關係已經因為弗蘭克而達成了微妙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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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總顯得尤為短暫。經過十幾天的重整休養、調兵遣將,拉夏王國的大軍終於再次進逼貝拉里。
拉夏國王矢志憑著這次大戰完全擊垮貝拉里的防衛力量,他派遣使者帶來聖諭,許下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