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琛心道,你兒子太多,我怕我兒子站錯隊,老早打發了他去外頭,時候到了再回來。
他這心思皇帝自然知道,這時也並沒有不高興,不過是這麼一說
皇帝又開口:“朕這陣子時有力不從心之感,也該放手,把江山社稷交給下一代了。小澤去年回朝,正是時候。等這趟汛期巡方完畢,就別往外跑了,在京裡待著吧。”
獨孤琛站起身,恭敬地應了。
所謂汛期巡方,是鹹錫朝臨時巡按督察制度之一種。朝廷於汛期來臨之際,派人巡視各地,明察暗訪,監督水利農事。獨孤銑這次回舊京老宅,本是巡方公幹途中,順路抽空,替老爹辦點小小私事而已。
金印玉冊失竊一事在皇帝這裡備了案,再無後顧之憂。憲侯府分別從執掌宗廟爵祿的太常寺及管理刑獄訴訟的大理寺拿到公文,府中侍衛便可不受干擾展開追查,還可要求各級地方機構全力協助。
獨孤銑在西都留了幾天,專等老爹回信。此次西南汛期巡方,他是副使,另有一位正使,乃工部一位侍郎,是個經驗豐富的專業型官員。論身份顯貴,卻遠不如副使。此等巡按督察職務,代表的是天子和朝廷,有當機立斷之權責,來個地位高的成員壓陣,真遇上事的時候,要好辦得多。當然,沒事的時候,地位高而居副職的這個,明顯比較閒。這就是為什麼,獨孤銑有工夫在西都乾耗。
獨孤琛給兒子增派了人手,送來了公文,獨孤銑便在西都調兵遣將,一面繼續審訊府內外相關人等,一面佈置通緝捉拿逃亡的竊賊。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往通緝名單上添上宋微兩個字,牟平就來彙報說蕃坊的人已經招了。
原來牟平拿著公文進府衙,要求調查嫌疑人宋微去向,府尹立即傳宋曼姬、侯小夏一干人等問話。聽說侯府失了重寶,宋微是嫌疑人之一,還有同夥,侯小夏再不敢隱瞞,把自己所知宋微如何勾搭女人,如何捱揍逃跑細講一遍,竭力證明好朋友絕不是竊賊同夥。衙役們往馬市商隊集散地偵查一番,果然當日午前有人見過宋小郎,然而到底去向如何,卻沒人說得清楚。
獨孤銑聽罷,對牟平道:“如此就把崔貞焦達畫像傳往各處水陸官驛,著各級巡捕加緊秘密探查。楊麟、蔡攸另外帶些人,查一查此二人西都舊交,故里何處,有可靠訊息,自行追捕即可。”
站起來:“耽誤這麼些天,歐陽大人的臉色只怕不好看得很了。收拾收拾,便趕去匯合吧。”
挑起嘴角,隱約露出一絲含義不明的笑:“問問那天西都出發的商隊有哪些,都走哪條線,出發前報給我。”
獨孤小侯爺家事告一段落,迴歸隊伍,繼續忙公務。相比之下,宋微的商隊生活卻是每日樂陶陶,快活又滋潤。
穆家做西北到嶺南一線的生意,已然做了二三十年,是這條商道上的龍頭老大,整個經營模式都十分成熟。什麼地方留宿,什麼地方換貨,遇上意外如何應對,都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頭兩個月,商隊在雍州境內行進,每到一處大市鎮,就有穆家自己的商行接待,不僅貨物有調整,人員也會有變化。除去穆七爺跟幾位資深夥計全程跟隨,以最南端的交州為目的地,大多數年輕後輩都是短途歷練。至於腳伕車伕,等出了雍州,進入南嶺,多數也會改僱當地人,經濟又方便。
穆七爺估摸著宋微堅持不了多久,打算出雍州前讓他留在穆家哪個商行,待得有人返回西都,便隨同回去。長途跑貨不是輕鬆行當。如今太平年月,人身財物安全倒不必太擔心,然而在大市鎮修整的時間畢竟是少數,多數時候日曬雨淋、風餐露宿,旅途枯燥乏味,若趕上水土不服,則更加受罪。宋家小郎出了名的懶散嬌氣,穆七爺捋著鬍子,就等看他能挺到第幾天。
從銎城出來,宋微不可能再有墊著羊皮褥子躺貨車上的高階待遇,老老實實跟商隊夥計們一起,兩條腿一步步往前走。三天後抵達一處鎮子,在旅舍歇息時,眾人都聽到他鬼哭狼嚎般的哀叫:“我的腳,啊,腳!”一個個心頭暗笑,摸出銅板下注,賭宋小郎還能堅持幾天。
第二天早晨,商隊出發時,夥計們在院中集合,全呆住了。宋微笑眯眯地坐在一頭毛驢上,還頂了個當地人遮陽的大笠帽,那美滋滋的小樣兒,怎麼看怎麼欠揍。
穆七爺問:“毛驢哪兒來的?”
宋微答:“昨日託旅舍老闆買的。”
“多少錢?”
“一千文。”
“你身上統共多少錢?”
宋微摸出錢袋子,抖了抖,零星幾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