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之間的策問了,關大寶為人方正,並不因自家妹子是女子而小瞧於她,神色一正,卻是認真的思索起了親妹子提出的這兩個問題來。
看上去是一個問題,細細看去,卻又有所不同,為何讀書,問的是他當初讀書的初衷,這個非常簡單,答案呼之欲出,為了光宗耀祖,出人投地。
可第二個問題卻難了,讀書為何,這是讀了十年書後,關大寶首次捫心自問,第一個浮現的答案自然是科舉晉身,可又隱隱覺得不對,似乎不是如此簡單。
郭浩儒十年來講解各種經典名論的身影在腦海中逐一浮現,他挑燈夜讀的情景歷歷在目,和郭志禮之間的諸多次辯論——
這一坐就到了天亮,關大寶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卻還差點什麼,不能一下想出來。
關秀秀晨起燒水煮飯,一眼看到了哥哥房間裡的昏暗油燈,不由一愣,她上前一步,敲了敲房門,低聲問道:“哥哥?”
關大寶回過神來,只覺得一雙眼又幹又澀,兩隻手也麻木了,他竟然捏著妹子寫的紙條,枯坐了一夜!
關大寶站起身,開啟了房門,關秀秀一眼看到了他的憔悴模樣,正要開口,關大寶卻搶先問道:“秀秀,讀書為何?”
關秀秀抬起頭,深深的看了關大寶一眼,輕聲細語的道:“昔日太子殿下教我通讀史記,最是感慨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頓了下,關秀秀又道:“秀秀不才,曾經在郭家叔叔面前放了厥詞,我說,百姓求的不過是個溫飽平安罷了,叔叔當時並未反駁於我。”
關大寶如遭雷擊,關秀秀這兩句話如同黑夜裡的閃電,照亮了他的迷茫,於無邊的黑暗中生生的劈出了一條路。
兩句話雖然來自不同渠道,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說的不過是一件事,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一個是從上位者的口中親口說出,一個卻是得到了他的導師的認可,剎那之間,關大寶這段時間的迷茫一掃而光,臉上容光煥發,看的關秀秀都為之一愣。
關大寶大笑出聲,大手按在了妹子的肩膀上,連聲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關秀秀抿嘴陪著樂呵,關大寶其實不笨,不然也不會得到郭浩儒如此的看重,只是心思比較直,難以轉過彎罷了。
郭浩儒便像是他的柺杖,一直以來,在柺杖的幫助下,他走了很遠的路,所以突然之間,柺杖拿走了,他受不了了。
現在關大寶發現自己原來還有兩條腿,靠著自己也一樣能走能跳,意義自然不同。
……
幾日後,吳家大舅也得知了關郭兩家的親事,因那個雪山荷包是關秀秀的得意之作,吳大舅早就盯著了,現在憑空沒了,自然要問上一問,知道了是被郭志彬要走了後,登時大喜過望,沒幾日,卻是派人送了不少上等布料,還有一套金銀頭面,說是給關秀秀攢著添妝,等出嫁了還有!
金光閃閃的鋪了滿桌,看的人眼花繚亂,吳氏笑的合不攏嘴,一樣樣的摸過去看著。
關秀秀坐在一旁,神思恍惚,前一世,她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眼皮子自然沒有這麼淺,這點子東西,在村子裡固然可以說是出類拔萃了,在安肅縣城也算拿的出手了,可若是放到京城,自然不值一提。
只是她過往看到的,到底是旁人的東西,眼前這些,可都是她的陪嫁,想起前世,吳氏嘔心瀝血為她置辦的嫁妝,怕也不過如此了,單單那一套金銀頭面的成色,就抵過了以前的嫁妝。
吳氏歡喜的摸了一遍後,嘆息道:“當初姆媽嫁給你爹爹,可也沒有陪嫁這麼多呢。”
她說著,就要把東西收起來,給吳家大舅退回去,這份添妝,實在是太重了。
關秀秀卻是伸手阻止了吳氏,笑道:“舅舅的心意,還是收起來吧。”
吳家大舅對她固然是疼愛有加,若按照素日裡兩家的往來,卻絕對不會如此大手筆,
一是當初戰亂期間,吳家大舅鋌而走險,把關秀秀的那些藏糧賣了一批,很是賺了一筆。
二是布莊重新開業後,關秀秀隔三差五的便送上新鮮繡樣,為了這些繡樣,那些豪門裡的奶奶們可是買了不少布料。
三則是看在郭家還有關大寶的面子上了,有了官家背景,生意總是要好做些。
親戚是走動出來的,有來有往才會日益親厚,吳家大舅的厚愛,關秀秀記下了。
吳氏已經養成了聽小女兒話的習慣,當下不再說什麼,只是忍不住把東西重新攤開,又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