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還是沒有動。
就像是方才,他怒到極點,衝上去死死扼住郭浩儒的頸項一樣,到了最後關頭,他還是鬆了手。
他可以在心中,讓這個人嚐盡世間所有痛苦,可真正的面對這個人的時候,他卻只能瞪圓眼睛,狠狠的瞪著。
郭浩儒目不轉睛的看著方孝孺臉上神色從迷茫到憎恨,他知道,方孝孺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被他打破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何況是縛人!
郭浩儒暗暗嘆氣,方孝孺被祖父教導的太好了,若是論起為人來,自然是忠孝禮義,無可挑剔。
可是現在,郭浩儒相信,方孝孺只怕自己也寧願是個屠夫,拎起刀就衝上去了。
而此時,方孝孺自幼學習的仁義道德,卻如同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把他死死的束縛在了原地,讓他動彈不得。
憑藉方孝孺的教養,他是萬萬做不出手刃活人之事的。
朱棣亦是看出了這一點,他揮了揮手,頗有些意興闌珊:“把方先生帶下去吧。”
兩個小黃門上前來,動作熟練的困住了方孝孺的胳膊,方孝孺用力甩開:“老夫自己會走!”
他又狠狠的瞪了郭浩儒一眼,再對著朱棣唾棄一口:“逆臣賊子!”
聽著方孝孺罵不絕口的聲音逐漸遠離,殿中一時安靜下來,朱棣玩味的看著郭浩儒,他的設想果然沒有錯,自古文人相輕,方孝孺那獠,也只有和他相當的郭浩儒這樣的人才對付的了。
郭浩儒此人,絕非沒有廉恥的無恥之徒,這從他前面任由方孝孺辱罵而毫不還口便看的出來。
哪怕在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的始作俑者,朱棣看來,郭浩儒也是絕對站不住理的,二者對話時,郭浩儒天然的便矮了方孝孺一截。
就在這樣的劣勢下,郭浩儒僅憑兩句話,便徹底的翻身,說的方孝孺毫無還口之力。
不愧是父皇欽點的狀元之才,郭大儒的嫡親孫子,朱棣心中給了郭浩儒極高評價。
郭浩儒臉上唾液已幹,整張臉便像是被一層漿糊糊過,難受的緊,便如同他此時的心情,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倒是真的希望可以改掉郭姓,隱姓埋名,不再參合到這檔子破事中來。
只是,郭浩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祖父在他幼年之時說過一句話。讓他印象十分深刻——一個正直的臣子,在位的時候,扛得住奸佞的打壓,告老還鄉後。一定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一個奸臣,一旦倒下。就有無數的人踩上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郭浩儒邁開腳步,走的很慢,但是極穩,目不斜視,連肩膀也沒有晃動一下,他重新站定在了書桌面前。提筆運氣,落筆如有神助,刷刷刷,片刻功夫,被方孝孺撕掉的那一紙詔書重見天日。
郭浩儒寫完便退到了一旁。朱棣手一揚,立刻有宮娥捧著金盆過來,又有宮娥手託托盤,托盤裡是一條雪白的棉帕。
郭浩儒心中苦笑,帝王心,海底針,若是自己沒有方才重新撰寫詔書的舉動,怕是得不到這淨面的待遇,他把袖子挽起。一下下的洗著臉,洗去了方孝孺吐到臉上的吐沫,以後吐到他身後的,只怕會更多。
朱棣從龍椅上走下,到了書桌前,漫不經心的看去。卻是一呆,面前這一紙詔書,與郭浩儒第一次寫的端正俊秀的楷書截然不同。
一眼望去,滿篇龍飛鳳舞,霸氣四溢,配合詔書的內容,倒是真真的應了朱棣滿懷的雄心壯志。
朱棣從頭到尾,讀到了最後,只覺酣暢淋漓,“好!”,這一次,他只說了一個字,卻擲地有聲,讓人輕易的感受到了這位鐵血帝王心中的歡喜。
朱棣親手拿著詔書,回到了龍案之前,坐穩了之後,又細細的看了一遍詔書,只覺得每個字都合了他的心意,甚至連這肆無忌憚的字型,也讓他舒服至極。
這郭浩儒,兩手字寫的無可挑剔,第一次的楷書中規中矩,第二次的行書風雲突變,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倒是個妙人。
朱棣抬起頭,看到郭浩儒也恰好淨完了面,立時沉聲道:“郭浩儒,秉性純良,頗有其祖之風,著為大學士,入內閣效命。”
郭浩儒怔了下,對上朱棣那一雙陰冷的眼後,立刻領旨謝恩:“臣遵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棣甚是滿意,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原本,他就打算給郭浩儒這麼個職位,既然需要他當天下人的靶子,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就得讓他留下任職,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