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船隻可乘,縱然自己身死,也還有如此多的兄弟陪同……
男人最怕在孤獨、絕望的折磨中死去,絕不怕轟轟烈烈地戰死。
激射的雨點瞬間就轉為了魚箭,打得人身上隱隱生疼,但是船上士兵的鬥志卻是越燒越旺。張貴等人看了看那昏黑一片的天空,對楊戕道:“楊兄弟,我們應該怎麼辦?”
看著周圍弟兄注視和敬服的目光,楊戕首次感受到戰場之上,作為一個將領的責任和使命。那並非是為了個人的榮譽而戰,而是為了能少犧牲一個弟兄的性命。
“將船連在一起,十艘一排,入夜過後,風暴將會更猛!”
楊戕高聲喝道,率先將纜繩扔去了緊鄰地一艘船上。那艘船上計程車兵立即會意,拉動著繩索,將兩船逐漸靠攏在一起。
鐵索連舟,行之江面,如履平川。
這本是當年赤壁之戰,曹軍最大的敗筆,但是現在被楊戕用來抵禦風暴,卻似乎再合適不過了。楊戕著人用纜繩連船,不僅能借眾船之力抵禦風浪,平穩船身,也能避免船隻在夜晚被風浪吹打,互相失去了航向。
雖然現在不能以鐵索連之,但是用那粗大的纜繩,比之鐵索,其效果也不會遜色多少。眾人爭相忙碌,不過片刻,已然將百數只戰船連成了十幾排。而那兩三隻有官員操控的“鬥艦”,卻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行駛出眾人的視線。
“轟隆!”
暴雨傾瀉而下,風吼浪嘯,電閃雷鳴,同時,海面上巨浪一波接一波,勢要毀滅掉一切生命。
然而,那一排連一排的水軍船隻,卻如同並肩前行的巨人,平穩地穿梭在風暴之中。
滔天風浪之中,中原水軍正頑強地前行著,駛入了茫不可測的深海之中。
※※※
朝陽雖然還躲在海平面以下,但是晨曦的紅光,卻已經將東方的一大片海天都照亮了。
風暴過後的海面,顯得異常的平靜。涼風習習,輕波盪漾,如同身在搖籃一般。
楊戕等人連同他們的船,從暴風雨中挺了過來,組著隊緩緩地向著太陽初升的方向前行著。
東方,那就是海岸的方向,他們終於可以回航了。
劫後餘生的兵士們,臉上有點疲憊,還有點興奮,卻也有點沉重。雖然順利地從風暴中挺了過來,但是面對昨夜的狂風暴雨,儘管有“鐵索連舟”之謀,仍然有兩艘老舊的戰船意外失事,船上的兄弟自然也是凶多吉少了。
而楊戕,經過昨夜與風暴對抗的一役,已經儼然成了這群人的核心。這種發自眾人內心的認可,自發產生的領袖,超越了官銜和金錢的利益關係,來得最是誠懇、可靠。
楊戕望著漸漸從海面上升起的紅日,心中百般滋味,難以盡述。在如此糊塗的戰場中繼續下去的話,不要說建功立業,忠君報國,就是要保全性命,也變得是難上加難。這些死去的弟兄們,他們都不是戰死沙場,而是枉死於自己的主帥手中,大丈夫立身世間,縱然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豈非還不如回鄉下種地?
想到此處,楊戕心中生起了一種莫名的失落感,難道自己一腔熱血,一身武藝,就要這麼伏諸於流水之中嗎?
張貴等人並沒有楊戕想得這麼多,對他們來說,能僥倖揀回來一條命,已經是萬幸之事了,至於以後的事情,還是留在以後在說了,既然是稀裡糊塗來,那就稀裡糊塗地回去吧,這有什麼不好呢?
沒有了統帥,眾士兵在船上顯得很隨意,因為昨夜暴雨之故,眾人都被淋了一個落湯雞,所以船上之人,有些乾脆就赤裸了上身,將衣服掛在船上涼曬,或者在船上交談、戲耍,等待腳下的船緩緩漂動,將自己帶上岸上去……
忽然,一陣奇異的號角之聲從眾人身後傳來。
楊戕一聽之下,不禁心驚,有如針芒在背,生出了一陣寒意,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地迴轉頭看去——
天!
背後遠方,水天交接之處,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群艦隊。
號角之音高昂而悠長,正是蠻夷、賊盜慣用的戰鬥之聲。
楊戕心中一怔,大呼不好,知道整個水軍都落入了那些海外蠻夷事先設定好的圈套之中。
難怪水軍長驅入海將近一天,卻連敵船的影子也不曾見到一艘,還以為這些蠻夷的艦船都已經“望風而逃”,誰知道他們卻悄悄地尾隨到朝廷水軍的背後了。看來這些蠻夷似乎精於海戰,並非如中原之人所想的那樣愚昧、不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