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下到第十日才放晴,積雪已經沒到了大腿處。
止塵說這樣厚的雪,起碼得三十日雪才會化開。
她們三個就像與世隔絕的猴子,關在山門裡,等著糧絕的一天。
撐到二十多天的時候,三個人再也不敢多吃,廚房裡只有一些蘿蔔了,蘇染染拿了小半個,去湖邊看太陽融雪。
雪一化,滅絕的歸期就到了。
蘇染染挑挑眉,她現在反而不怕,身體已經調理好,打爬幾個臭尼姑的本事還是有。
“滅情,庵主回來了,還有您的妹妹,現在的錦妃娘娘,您快去吧。”止塵氣喘呼呼地過來,一拉她的袖子,一臉同情。
這些天蘇染染已經把蘇府的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相國蘇敬堯輔佐兩朝皇帝,蘇沫籬為嫡長女,乃元配戚氏年生,可惜蘇染染五歲時,戚氏就去世了。蘇敬堯寵愛三夫人,雖因其身份低微,不能扶正,可是在家裡和主母的身份是一樣的,這蘇錦衣正是三夫人所生。
蘇沫籬和天祈國皇帝長子、宸王慕沉殤指腹為婚,可大婚當天,慕沉殤卻同時迎娶了蘇沫籬和蘇錦衣兩人,並在王府門口當眾休掉了蘇沫籬,其中的故意折辱,不言而喻。
蘇染染的腦海裡,依希能感應到蘇沫籬當日受過的凌|辱。她在尼姑庵裡受的一切,也足能說明有人故意折磨她。
除了蘇錦衣,還會有誰?
蘇染染微抬下巴,邁進了佛堂,一名衣著素淨,雲鬢高挽的女子正面朝佛像叩拜,滅絕一臉巴結殷勤,伺侯在一邊。
“娘娘,滅情來了。”滅絕看到蘇染染,苦瓜臉一拉,對蘇染染吼:“大膽,見到錦妃娘娘,還不磕頭請安?”
“免了吧,她乃本宮的親姐姐,這裡是宮外,不必守這些規矩。”蘇錦衣扶著侍婢的手,慢慢轉過身來鵝蛋臉兒,柳眉大眼,看上去單純清澈,也未施脂粉,簡佩釵環,聲音清脆甜蜜,如同出谷黃鶯。
“姐姐。”她吟吟一笑,抬手,拖住了蘇染染的手,“我已說服父親和皇上,接你回宮陪我,姐姐不必再吃苦了。”
☆、【十三】下山
蘇染染微蹙蛾眉,佯裝害怕的樣子,連退了好幾步才站穩,怯生生地問:“真的嗎?”
蘇錦衣點點頭,眼中悄然滑過了厭惡的光,可依然笑吟吟地看著蘇染染光光的腦袋,“當然是真的,皇上憐我在宮中無伴,允許我帶一位姐妹進宮,姐姐,你我感情深厚,除了你,我還會帶誰呢。”
蘇染染的眉擰得更緊了,好半天才說:“可是我病了一場,腦子如今糊塗得很,好多事都記不太清,就怕會給妹妹惹麻煩。”
“大膽,妹妹二字可是你能叫的?”滅絕在一邊揪住話裡的漏洞,大呼小叫。
“庵主也叫了呀,難道她不是我的妹妹,是庵主的妹妹?我真記不得了。”蘇染染一臉不解地轉頭看她,無辜的大眼裡全是淚光。扮豬吃老虎這種本事,她也會。既然一個人下不了山,那跟著蘇錦衣下山總行吧?混出這個鬼地方再說。
“娘娘明鑑,貧尼並無冒犯之意。”滅絕連忙向蘇錦衣施禮。
“好了,本宮說過,此乃宮外,不必拘禮。”蘇錦衣只一笑而過,轉頭看向蘇染染,手指在蘇染染的手背上輕撫著,小聲說:“姐姐在這庵裡住了兩個多月,瘦了這麼多,進了宮,妹妹給姐姐好好調養一下身子。”
“好,我們現在就走嗎?”蘇染染連連點頭,一臉急切。
蘇錦衣點頭,微側了臉,看向守在門外的宮婢們。
“杵著幹什麼,伺侯大小姐更衣。”
“是。”宮婢們魚貫而入,就在佛堂之中摁著蘇染染的身子,為她更衣。
破舊的僧衣除去,換上宮婢們一樣的白色的襖褂,湖藍色襖裙,她無發,光光的腦袋在一群烏鬢如雲的女子中格外打眼。
“姐姐就是這樣,粗布衣衫也遮不住天生麗質。”蘇錦衣輕聲說了句,卻不帶什麼感情。
“娘娘,天色晚了,走吧。”她身邊的宮婢扶住她,她沒再朝蘇染染多看一眼,輕拎著錦裙,邁出了高高的門檻。
蘇染染跟在宮婢中,回頭看了一眼佛堂。
那些尼姑們正臉色各異地看著她,有嫉妒、忿恨……更多的是羨慕,青春年華,她們就埋在這裡了,一輩子出不了這庵門,為世俗陪葬。
走上長長的吊橋,每一步,吊橋上年代久遠的木板就嘎吱響個不停,大雪讓木板溼滑不已,兩邊的繩鏈空隙很大,往下看,是萬丈深淵,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