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好嗎……”千湄問我。
“好。”
“還在喝……酒麼?”
“沒有了。”
“竣鄴山莊……”
“都沒事,現在他能做主了。”
千湄不再說話了,淚如斷線的珠子,脆弱萬分,默默伸手拭淚。
她伸的是左手,但袖子的遮掩被撥開,我便看見了她的右手。
曾經在我還是聖女的時候,也見過她的右手,滿是猙獰的傷疤,面板全部成了醜陋的燙傷疤痕,五指不全,全被燒變了形。此時卻見她的右手,五指青蔥,完好白皙的一隻手。
“你……你的手……”我有些吃驚,這等起死回生之術絕非常人能為之。
不想千湄卻迅速拉下袖子,把那手遮掩起來。
“……是義肢……”她頭垂地很低。死死掩著假手。
她……其實也很可憐吧,我沉吟一下道:“你實在無須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
千湄頭垂地更低,看不清她的表情:“聖女是天降凡女,不可有陋疾,要當聖女,只有如此……反正我那右手早也就廢了,斷就斷了吧……不該挽留的,留著也沒用……”她哭泣著說,說到最後一句,哭地更厲害了。
我忽有些憐惜她,十來歲的孩子,在我前世正是在父母身邊靠父母庇佑,她卻已然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掙扎求存。
過了片刻,她不哭了,擦乾了眼淚,背又挺的很直。如我一樣。
亂世之中,命不是自己的,情不是自己的,只有這脊樑是自己的。只要記得挺直它,才能不被鋪天蓋地的權勢和暴力淹沒,不屈服於權貴,也不屈服於恐懼,直起脊樑,抬起頭,這才是聖女,這才是上蒼的女兒。
“你不肯說你有目的也就罷了,我只勸你不要害他,”千湄的語氣回覆了平靜,眼眶依然很紅,那眼卻彷彿清透了許多,“他是天師,其他人要殺他或許比登天還能,於你,卻太容易了。天顏殿側殿沒倒的時候他能一整夜一整夜站在那裡的院落;當菲明明蠢蠢欲動,他卻能拋下天山去找人;懸明節的時候兩方拉鋸,他卻突然失蹤了……你是他的死穴,你若要害他易如反掌,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麼,只請你對他時高抬貴手。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千湄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穿過我耳際時全成了轟然大響的巨雷,把我震在那裡無法動彈。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然後內心掀起的巨浪彷彿把我淹沒。
千湄看我好似無動於衷,咬了下唇,道:“其實你真的不用恨他,聖女是我說要當的,他答應是因為……他是我血親的哥哥……”
我依然有點回不過神來。
“……”
“出了竣鄴山莊沒多久我就被十二古劍門扣了下來,那少門主把我玩弄夠了,就把我送給靈旗的旗主,靈旗旗主帶我回天山覆命,意外碰到暗門的殺手截殺,我醒來時就已經在天山了。天師拿著我的玉璜問我這是哪裡來的,我答那是我母親的遺物,求他還給我。他卻拿著玉璜轉身走了。”
“我在天上之上養傷數日,供給精良,過了幾日,天師就把我的玉璜還給我了。只說想要什麼跟他說。”
“後來聽聞暗門突然急轉直下,天山開始隱隱準備新立聖女,幾個旗主副旗主搶破了腦袋也要把女兒送上來。我就跑去跟他說,我要當聖女。他想了很久,最終應了。”
“你說得也對,我的確是為了權勢,為這權,為這勢。暗門已亡,竣鄴山莊和暗門正面碰撞,死傷無數,如今天下只剩天主教和竣鄴山莊,天主教做大,若換了別人,那飛白……飛白……”
“飛白重誼,如果他日後知道聖女是我,定不會發兵來犯。三家戰火連天,高處不見人間白骨,我只有坐到那個位置上去……戰要平!為了其他,也為了飛白。”
“天師一應下來,我想我就知道了,這容貌,那玉璜,騙不了人的。合適的女子那麼多,為何心甘情願扶持我一個敵門之女?若不是我的身份,當菲也不會如此堅決反對了。想來想去,雖然荒誕,也只有這麼才能解釋的了。”
“……”
千湄的眼如秋日美麗的湖:“你若要怨,就怨我好了,是我搶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但是三家混戰可以說成因你而起,天下荼毒,水深火熱,而如今,離凳冕不到三個月,只有天師能保我上位,你不能,你不可以……”
“我知道了。”我低聲打斷她,轉眼不去看她,“只有天師能幫你成聖女,幫你定戰亂,天下受我牽連太大,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