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益州黃麻紙,一共說是三百貼,也就是足足三萬張,她還問過十郎,幾千里路運這麼多紙過去做甚,十郎說是……她猛的醒悟過來,不由睜大眼睛看向裴行儉。
裴行儉出了口氣,點頭道,“果然如此這些賬目裡在俸祿和雜用錢糧外,支出還有日常雜物一項,其中最大的一筆便是紙,我朝各地官府公文最常用的是益州杭州等地的細麻紙,西州亦然。按賬冊上的記載,每年要用上好的益州黃麻紙三百帖,而每帖要八百多文,算來是長安價格的一倍多,倒也不算稀奇。只是本地的粗麻紙,卻只要五六十錢一帖,只要將這項一換,相差便有兩百多緡,足以養活兩百名雜役。墨也是如此,上等之墨與下等之墨,差價可達十幾倍,日用所費又多,略省一省,一年也有幾十緡的富餘。”這筆賬並不難算,這樣一換,決計是一條節流而不得罪人的好門路——只是對他而言,卻是一個挖好了的深坑。
琉璃不由呆住了,“難道沒有別的法子?”
裴行儉輕輕拍了拍賬冊,“若從這賬冊上來看,只怕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麴崇裕也不會給我時間去想別的法子。”
也就是說,只能用換紙墨來節流,可是這樣一來,十郎從長安運來的黃麻紙就全部白費了,這年頭,莫說讀書人本來便少,尋常人家根本不會買這種紙回去用,便是富貴人家也不會用得太多,若是原樣運回去,便是運到敦煌,還要饒上許多運費,真真是血本無歸了,只怕十郎這一趟所有貨物所得之利,填上這個窟窿後也不會再剩太多,這又是他第一回帶商隊琉璃只覺得心頭一團亂麻似的,理不出個頭緒來。
裴行儉的聲音卻依然平緩,“我若猜得不錯,麴崇裕是等著我過兩日自己提出這法子,或是讓別人提出,逼著我不得不同意這法子,待到十來天后十郎到了西州,再等著我去求他,如此一來,一則我自己出爾反爾,威信掃地,二則,欠了他的人情,日後自然不容易還;或者,我不肯去求他,便是得罪了你和安家,更是孤立無援,他自有後手讓我只得依附於他。”
二百五十貫錢,將近五十金……琉璃想了半日,只覺得肉疼,還是咬咬牙道,“不如咱們把那車紙買下來,慢慢寄賣?”
裴行儉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揉了揉琉璃的皺得緊緊的眉頭,“傻瓜你來西州是要開紙店的麼?你放心,還有兩日,我自能想出法子來。”說著長身而起,拖著琉璃便往外走,“天都快黑了,也不知今日的鹿肉烤得如何,你陪我去喝一杯好不好?”
他有法子?他能有什麼法子?琉璃疑惑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到了第二日,裴行儉卻只是晨間去都護府坐了半日,午後回來便又拉著琉璃到市坊中去轉了一圈,倒是找到了一處賣紙張筆墨的鋪子。只見鋪子裡賣的都是本地紙坊所產的粗麻紙,一帖五十五文,一管筆十五文,上墨一百四十文,下墨才十文,果然和裴行儉所說相仿。店內亦無書可賣,只有幾卷手抄的佛經,用的倒是好紙,只是要好幾緡一冊,價格著實有些離譜。店主見琉璃咋舌,便笑道,“讀書人何等金貴?一字字將這佛經抄將下來,又要花多少心血時日?這價格已是十分公道了。”
原來不是紙值錢,是字值錢,就像棉花和棉布……琉璃想到自己的大計,暗暗嘆了口氣,卻聽裴行儉問道,“怎不見有歷譜賣?”
店主笑道,“這位郎君,如今都什麼時日了?今年的歷譜誰還肯要?至於明年的,咱們西州可不出歷譜,至少正月底才能從敦煌那邊進過來。”
裴行儉神色裡露出幾分感興趣的模樣,“今年的歷譜若是有,我倒想看一眼。”
店主忙回身找了半日,翻出一本,拍乾淨灰塵,遞給了裴行儉。琉璃還從未見過民間的歷譜,忙也湊過去看,卻見是用細麻紙訂成的薄薄一卷,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手抄而成,每日下記著干支宜忌等幾個字,排版裝裱都十分尋常,與朝廷發放的畫卷式歷譜幾乎不可同日而語。
店主便笑道,“這已是極好的歷譜了,今年正月裡賣了三百多冊出去,那時要二百八十錢,二月間還要一百多錢,如今客官若是想要,三十錢拿走便是。”
琉璃正想還給店主,裴行儉卻笑著說了聲“好”。
琉璃只得讓小檀上來付了錢,待離開店鋪,卻忍不住道,“家中的歷譜不是昨日便找出來麼?你買這卷廢紙做什麼?”
裴行儉揚眉一笑,“自然是有大用處。若是事情正如我所料,十郎的那二百多貫便要著落在它的身上。”
琉璃怔了片刻,隱隱間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越想卻越是不對,“這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