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崇裕一怔,看見麴智湛投來的淡淡目光,只得低頭應了一聲,走出門外吩咐隨從。
裴行儉的臉上滿是為難的神色,半晌才嘆了口氣,“不瞞子玉,西州不比伊州地廣人稀,當真是人多地少,我這兩個月來都在頭疼此事,高價收糧、動用行商,種種法子都試過了,原也是照著十萬石備的,如今卻只有五萬石有些把握,若是加上夏收的租子和西州存糧,大約也就是六萬光景。”
麴崇裕回來時正聽得此話,心頭不由也狐疑起來,他忍不住看了父親一眼,麴智湛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他心裡一動,站在了一邊。
蘇南瑾心裡冷笑了一聲,眼角一瞟,只見麴智湛仍是一副笑面佛的模樣,似乎全然不覺得這糧草之事跟自己絲毫關係,麴崇裕則看著案几上的硯臺發呆,也是滿臉漠不關心的神色,心頭更是一鬆,看著裴行儉也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此事我也知曉為難,只是此次大軍有十萬之眾,程大將軍給家父下了嚴令,在大軍抵達之前,西、庭、伊三州務必以每口三石之數備齊軍糧,違者以軍令論處,家父這才令我來知會都護與長史,必得在七月之前,備齊此數。”
十二萬石?裴行儉目光中露出了幾分真正的愕然,一時沒有做聲,蘇南瑾卻笑了起來,“守約不必擔憂,家父也知我與守約有舊,因此才特命我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裴行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子玉兄……”
蘇南瑾微微揚起了頭,“我此來奉命領三百精兵隨行,守約先盡力籌集糧草,待到七月前入倉,所缺之數,我便派兵入鄉徵糧”
“派兵入鄉徵糧”這六個字一出,連麴崇裕都驚訝的轉過頭來,這個詞背後的殘酷含義,西州人絕不會陌生。裴行儉臉色不由也微微一變,“萬萬不可,守約定竭盡所能交上粟米,只是十二萬石……”這個數目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
蘇南瑾嘆了口氣,“守約果然菩薩心腸,子玉佩服,只是軍令如山,哪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守約你且放心,你先盡力而為,七月之前,若能如數交上自然最好,到時若有短缺,我便是拼上背個罵名,也不能坐視你被程總管軍法處置”
看著裴行儉皺眉不語的摸樣,蘇南瑾的心中不由一陣愜意:他在西州呼風喚雨,卻沒有料到還有這一招在等著他吧?這是聽聞裴行儉的那把火後,父親苦思冥想才定下的計策,一口三石的數量也是父親向程將軍提出的,伊州人少,地卻不少,兩次強徵之下總算收到了兩萬四千餘石,但以西州的土地,要拿出這些糧食,卻比登天還難。這樣一來,先以軍法之酷威懾,再以收糧之舉市恩,同時也讓裴守約好容易在西州建立的人望就此掃地,一石三鳥,便算是向裴守約先收一些利錢。
裴行儉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子玉好意,我心領了,此事可否再容我幾日?”
蘇南瑾搖了搖頭,“中元之前,大軍必到,縱然我想幫守約拖上幾日,但軍法不容情,守約莫存僥倖之想”
屋裡的氣氛頓時沉悶了下來,連麴智湛臉上的笑容都收了兩分,外面倒是適時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世子,梅子漿可是即刻送上?”
麴崇裕笑著看向蘇南瑾,“如今蘇公子正事已談完,還是先嚐嘗這柳中縣的梅子漿罷”
被井水涼過的梅子漿酸甜可口,入喉便如一根冰線便讓人暑意頓消,麴崇裕又隨口說了些採梅女之類的風花雪月之事,屋子的氣氛慢慢放鬆了下來。
裴行儉卻有些立不住,沉吟片刻還是道,“麴都護,下官還是先去吩咐屬下四處催催糧草。”又對蘇南瑾抱歉的一笑,“子玉,我失陪了,待得有暇時,定然請你好好喝上一頓。”
蘇南瑾笑意輕鬆,“守約當真是勤於王事,讓人佩服。”
麴崇裕卻輕佻的挑起眉頭,“守約好生讓人掃興我還要給蘇公子設宴接風,再說,蘇公子是頭次來西州看,也該有人有人帶他遊玩遊玩才是,你難不成都要躲了去?”
裴行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只怕這些天下官都不會有太多閒暇,還要勞煩世子費心。”說著向三人抱了抱手,轉身便走,快到門口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笑道,“下官差點忘了,說來蘇公子也不是外人,蘇將軍便是畢國公當年的麾下愛將,兩次隨大將軍出征西域,只怕西州也是來過的,蘇公子家學淵源,想來對西州自不會太過生疏。”
深青色的門簾悠然落了下來,蘇南瑾一顆心卻忽的悠了上去:自己來之前,父親曾反覆交代過,他曾在鎮國大將軍阿史那社爾麾下征討高昌之事,絕不能對麴氏父子提起。畢竟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