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仁慈就是對鴿子不仁,對鴿子仁慈,就是對蟲子不仁,天地以萬物為芻狗,就是對天地間的萬物一視同仁,這才是天地最大的仁。而與之相比,佛祖說眾生平等,他對鴿子慈悲,對老鷹仁慈,卻將自己摘離於眾生之外,才會以身飼鷹……同是仁慈,為何差別如此之大?我想,大約原因就在立場二字,所以才有天地的不仁之仁,和佛祖的捨身之仁,站在鴿子的立場,蟲子是食物,老鷹是天敵,站在蟲子的立場又不相同,而我的立場就是人,所以既吃菜也吃肉——如果肉好吃的話……”
康熙原還聽得津津有味,到後面卻漸漸傷感起來,眼前出現瘦弱的孩子一身粗布麻衣,一個人在清冷的禪房,在冷月悽悽中抱著膝蓋,想著這種對大人來說都孤僻玄奧的問題,何等的寂寞蕭條……
賈環見康熙眼中出現憐惜之色,想了想便知道原因,道:“阿瑪可知我為何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康熙未曾說話,胤禩接道:“為什麼?”
“那個時候我七歲……當然,那個時候想的更幼稚的多……”賈環道:“我在後山撿到出生沒多久的黑,還沒有牙……稀飯麵糊都不吃,我把黃豆煮熟了,磨成粉,再煮成糊糊給它吃,它還是不吃……我就抱著它坐在門檻上想啊想,想了半個時辰,終於想明白了……我不是視萬物為芻狗的天地,也不是捨身成仁的佛祖,我只是一個凡人,任何事都先從自己的立場出發的自私的凡人……想通了以後,我就爬到後山的樹上,掏了兩個鳥蛋回來……”
康熙失笑道:“就為了給黑掏兩個鳥蛋,你便足足想了半個時辰的藉口?而且是繞了那麼大的一個圈子的不靠譜的藉口?”
賈環低頭道:“我怕大和尚回來會生氣,會失望,會不要我……我想如果我能說的出理由,也許就不會被趕走……”
康熙頓時默然。
胤禩打破沉寂道:“那大師有沒有生氣?”
賈環有點不好意思道:“大和尚晚上帶回來一隻正產奶的羊,我一高興,就把那個事給忘了……不過再後來我卻想明白了,大和尚也不是佛祖,他也有自己的立場,有自己自私的地方,就是他知道了,也捨不得趕我走的……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些,否則就不用像等待赴刑場的犯人般煎熬了足足一下午。”
胤禩輕嘆一聲,難怪康熙會對他另眼相看,這個孩子,讓人怎麼能不心疼,怎麼能不稀罕……
忽然發現氣氛古怪,賈環郝然道:“我話太多了吧……我在家裡,沒什麼人說的上話,一高興就說不住嘴……”
康熙溫聲道:“沒關係,阿瑪喜歡聽你說。”
賈環眼珠子一轉,道:“其實那個時候我特別怨我爹,要不是他送我去廟裡,要不是他送去的銀兩都不夠我的藥錢,我才不用老擔心會被人趕走呢!不過看他現在為銀子愁的頭髮都白了的樣子,我又覺得心疼,可惜我想的法子他不敢用,否則哪用這麼著急?”
康熙訝然道:“你有法子?”
賈環點頭道:“老爺子可還記得年前的那場官司?因了那場官司,我爹徹底‘出名’了,但凡我們家的採買出去,斷沒有敢喊虛價的,尤其是園子那塊兒,有些為了贖回收條,甚至主動把價格降到比市價還低得多,最後算下來,那些材料花的費用,竟只有其他人的四成不到……可惜現在都爛在手裡。我讓他轉手賣出去,他嫌丟人,我說那先把園子建起來再賣,怎麼也能賣個六七十萬,去了本錢,還能掙個一二十萬兩呢。他又不敢,說是這當口上,但有一分銀子都該拿去還債,哪敢用來建園子?何況園子是貴人省親用的,要是賣了,就是大不敬……反正我拿他沒法子……”
眨眨眼,對康熙陪著笑臉道:“阿瑪,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康熙如何不知道這小子想什麼鬼主意,含糊點頭道:“好,怎麼不好?”
賈環大喜道:“阿瑪都覺得是個好主意啊,那我回去再給我爹說說……不過到時候老太太和太太肯定不願意,唉,要是貴人姐姐忽然不省親就好了……啊喲,又打!你老是打我!”他原是十分顧忌提及康熙身份的,但是現在既然阿瑪都叫出口了,便是康熙亮出身份也不用主子奴才的,所以也就不避諱那些了。
康熙見他得寸進尺,又好笑又好氣道:“才吃了你幾口菜,就開始使喚人 ?'…99down'”
賈環訕訕一笑,又不滿道:“要不是戶部做事太婆媽,我爹也不用那麼為難……要知道像我大伯這樣身上只有爵位沒有實職的,最是色厲內荏,只要叫到戶部去一問話,四、四阿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