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李治對這國舅長孫無忌的恐懼,一時仍是無法消除,否則他也不會因長孫無忌一個舉動便如此驚慌。我徐徐起身抖落一身溼潤,回眸時故作不解:“臣妾愚昧,不知李義府去了長孫無忌府中,與立後一事有何關聯?”
李治見我不為所動,急道:“媚娘,你明知這李義府向來力挺廢后,與長孫無忌水火不容,如今他們二人竟行至一處,怎能不令人起疑?!”
許敬宗跪於紗帳之外,沉聲說道:“昭儀,立後一事,近幾日便可將分曉,李義府在此時竟與長孫無忌交往甚密,若他臨陣倒戈,後果便不堪設想!”
“陛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們既用了李義府此人,便不可再妄加揣測。”我意味深長地微笑道,“退一步說,若李義府果真倒戈,我們也不必驚慌。此事我們已謀劃許久,乃大勢所趨,並非一人之力可傾覆。”
李治仍是有些遲疑:“那依你之見,如今該如何是好?”
“許敬宗明日便立即書寫奏書,聯絡百官,上表立後。”我靜了片刻,仰首平靜地說道,“陛下,如今反對立後最為激烈的是褚遂良與長孫無忌,可先下旨,將褚遂良貶為潭州都督,如此一來,對文武百官便有震懾之用。”
“媚娘,這褚遂良乃是顧命大臣,若輕易貶逐,恐怕會……”李治一怔,面上仍是遊離之色,“且長孫無忌與朝中那些老臣也不會輕易讓褚遂良被貶,朕看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需從長計議才是。”
“陛下,危機四伏,時不我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為帝王者,絕不能心存猶疑。若此時放棄,日後想捲土從來,便難如登天。”我從容地攏了攏衣襟,抬眸看李治,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可還記得李勣說過的話,此乃陛下家事,他不會過問。這便是一句萬金不易的承諾,也就了暗示長孫無忌決不會得到軍方的支援。得此一諾,我們便可放手施為,不致擔心長孫無忌情急之下效當年霍光行廢帝之事。只要兵馬不掌握在權臣手中,我們便再無顧忌。”
“這……”李治眸光閃爍,半晌無語,似仍無法決斷。
我謀劃許久之事,如今只差最後一擊,怎可在此時放棄?若我曉得回頭,若能留有餘地,也就不是我了。在權術這條路上,我走得最遠最決絕,遠超尋常之人,因為我是以性命在搏。
“陛下,這是貶逐褚遂良的詔書,我已草擬好了,就等陛下做最後的決斷。”我走到案前,取過一份書稿遞於李治。
“一切,一切便依你吧……”李治呆望著我,輕輕鬆了口氣,彷彿終於想通了什麼。
“是。”我回身輕喚一聲,“許敬宗!”
“在!”許敬宗立即跪地答道。
“此處筆墨紙硯皆有,我命你立即草擬出一份立後詔書。”我輕描淡寫道,“以你的文才,此書應是信手拈來、一揮而就吧?”
“是。”許敬宗立即跪坐案前,取了狼毫筆,也不知是一時失手,還是過於驚慌,他竟碰翻了一旁的筆筒,那筆筒骨碌碌地向前滾了一段,停在我的腳邊。
我彎腰拾起,捏在手中,輕瞥了眼許敬宗額角的冷汗,如此危急時刻,他的慌亂亦是人之常情,我漫不經心地說道:“看來今日你身子有些不適,難有發揮,不如由我口述,你來執筆,如何?”
“是。”許敬宗見我笑得若無其事,便也鎮定下來,他端坐案前,輕染筆尖。
“武氏門著勳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我轉動著手中筆筒,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微思忖後說道,“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待從,弗離朝夕,宮壼之內,恆自飭躬,嬪嬙之間,未嘗迕目,聖情鑑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
“此詔書措辭精妙,用典雅緻,昭儀好文采。”許敬宗停筆讚道。
我微頷首,他的溢美這之詞聽入我的耳中,卻到不了我心底。
幾片枯葉,隨風飄入窗內,落於腳下。
窗外一株臘梅,疏影橫斜,幼小潔白,暗香泠泠,直沁過來,爛漫嫋娜,姿態橫生。
未察覺中,梅花竟已開了。
翌日早朝,依舊暗潮洶湧。
李治難得強硬地將褚遂良立即貶逐,而後便下了立我為後的詔書。
經歷方才一事,群臣默然,長孫無忌則面色鐵青地立於殿上,卻一言未發。
我藏身簾後,兀自冷笑。我深知長孫無忌敗得不甘,但他卻仍不知為何會敗。
他敗就敗在輕視了我,看輕了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