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我們在杭州,投親沒遇,無依無靠,又值一場急雨,若非相公便船相載,實是狼狽。”
見他洗耳恭聽,甚為專注,便又道:“我們的身世,完全告訴你了,還有什麼要問?”
“沒有了。”然後一切歸於沉默。
真氣餒,生平第一遭出來勾引男人,竟遇著個不通情的呆子。他簡直便是叫杭州蒙羞的一碗不及格的桂花糖藕粉——糖太少、水太少,稅稅稠稠,結成一團,半點也不晶瑩通透。
素貞額角有水晶似的透明雨滴,輕緩沿額遊曳至眼角。她眼睛微眨,兩滴悄悄下溜,經粉須,遇腮紅。界尖的另一水點,亦隨人中滑至唇邊……
這兩顆水珠兒,到底會不會碰上了,凝成一氣?抑或在她尖尖的下頜處才作招呼?
許仙不知看人抑看雨。
素貞竟然嬌羞柔弱地,別過臉去。
他得不到落實答案。
有點依依。
素貞指指那傘。我裝作者不到。
到了清波門岸上,他撐起那傘,見我倆衣衫盡溼,孤苦無依難於上路,終鼓起無窮勇氣:“姑娘,這傘借予——”
我即接過:“哎,這傘相公明日來取回好了,謝謝!”——這才算有點眉目。
姊妹倆合打一傘,正欲嫋更沒入雨霧中。許仙有點靦腆:“姑娘好走。”
不。素貞回首:
“相公,你曉得往哪兒取傘?”
“我還不曉得。”
“我家住箭橋雙條訪巷口,寓外有小紅門,上書白寓。——許相公,明日你可準到麼?”
“不管晴雨,準到。”
“風雨不改?”
“是”
於是我倆又在他的恭送下,合打一傘,施展那嫋嫋的身段。兩條蛇,要走得多好看便有多好看。一瞥他二人,眼神間糾纏不清,幾乎沒結成情繭。
我肯定這小子今夜裡睡不安寧,睡夢中,心猿意馬馳於裡,浪蝶狂蜂鬧五更。金雞一叫,才把他自南柯一夢驚醒。
我也在疑惑。聽說世間的男人,都是叫女人傷心的同類。推眼前一個,有什麼能力叫女人傷心?
素貞的眼光,一失中的。雖是落魄人,但卻有綿綿意呀……
結果睡不安寧的,除了二人,還有我。
第二天清晨,素貞已把這荒宅佈置妥當。箭橋雙茶坊巷口的一所樓房,進來是個粉紅嫩綠的大荷地,兩扇大門,中間四扇看街槁子眼,當中掛頂細密硃紅簾子,四下排著十二把黑漆交椅,掛四幅名人山水古畫。——也不知自哪裡偷來的便是。而她自己,端了龍井茶,呆望杯中嫩葉成朵,一旗一槍,浮沉不穩。
“你算定了他會來產’我問。
“當然,他說風雨不改。”
“你真有信心?”我故意,“要是他不來,怎辦?”
“一定會來的。”
稍頓,她又道:
“你去看看荷池小路那邊打掃好了沒有?酒菜準備好了沒有?”
哎呀,我那麼困,捲住橫樑,剛打個呵欠,空中有隻蒼蠅,自投羅網,長百一伸,先來個小點。吃過蒼蠅,一得意,翻翻白眼,尖銳的長牙又露出來。
“你要控制自己!”素貞教訓道,“做人有做人的規矩,別壞我好事!”
算了算了,我惟有望下一蹤,腳踏實地。
“一切都好了。他不來,我們自己吃!”我喃喃,“我是他,我就不來。哪有這麼現成的便直可撿?他不來,不過損失一把傘,值多少?來了,得損失一生。”
“難道我不也是一生嗎?婚姻非同小可,人間有所謂生死相許,誰只著眼一天半天,一年半載?我和他有緣呀!”
“哦?”我取笑,“不是色相嗎?他長得不英俊,你肯要?”
被說中了吧?
說完撇撇嘴,跑到門外。
這小小巷子,行人往來不絕。太陽的光,又照到花架上了。我看不起素貞那過分的相思,真沒種,才不過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可靠嗎?我不以為然。
無意識地站在門外,不做什麼,其實正做著什麼
眼睛如一張深網,撒向小巷極目處,是的,行人往來不絕。
我想,這樣的生涯,多煩悶,只因為男人的一句諾言,便苦苦守候,心中還念記他的輕攀淺笑,三言兩語,手揮目送。
一直地等,一直地等。我不要過這樣的生涯!
眼中依舊不見他的影子。只有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