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的早桃,原本就不精神的紅色被未化的殘雪映得模模糊糊。
一名青農小婢在前邊帶路,嘉瑞籠緊身上的羽緞鶴氅。跟著慢慢走著。她淺關,這宮中舉目看去倒是一切都未變,不過想想這感慨也是沒來由,十數百年都是如此,短短的半年又會有什麼變化。
宜芬宮。
在侍婢左右地護持下踏進門,嘉瑞略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進去。殿中的光線有些暗,透進來的漾漾亮光在空中虛浮著。裡面的器具玩物依舊,不見得件件都是上好珍品,也體現出主人一番別緻的清玩雅趣。
嘉瑞揮手讓隨從退下,一陣莎莎的腳步聲後就靜寂下來,她的目光在此漫意流連片刻。轉轉繞繞了一會,她走近一間僻靜的屋子,裡面陳設極其簡單,像是平常囤積雜物之用,一張黃木桌案上亮著一對蠟燭,一雙蓮蓬跳動的白芒,猶如寒冬人嘴裡中撥出的一大口白氣,紫銅燭臺壓著些薄脆的白紙,除此之外別無其他,顯得有些怪異。
淺銀透明的簾子後,勾勒出一名女子單薄瘦弱的剪影,她微微蜷縮著身子坐在一把黃木椅子上,聽聞聲音轉過頭來。
嘉瑞正好對上她的目光,盈盈淺笑著,“暮語,半年不見,你還好麼?”
“塵兒!你回來了!”她霍然從椅子上直起身,驚詫地看著突然來到的美麗女子。被喚作暮語的女子正是出自王氏的二小姐,往日東宮選侍現已是聖上的德妃,亦是當今皇后王暮韜的親妹。
嘉瑞笑意清淺,曼然上前幾步說道:“無論如何,這皇宮始終是我的家,我總要回來的。”
王暮語輕嘆口氣,默然不語。一如剛來時般,仍舊坐下雙眼空洞無神地看著前方。
嘉瑞看著這個熟稔至極的舊時閨友,半年不見,她似乎瘦得多了,面容柔弱清頤,反綰髻上斜插著三四枝銀簪,紋理質樸,不鑲寶也不飾流蘇,身上的衣裙亦是家常顏色,看不出貴重,纖細的手腕上各套著兩隻白玉鐲子。
嘉瑞走到那張黃木桌前,兩團蒼白的燭焰映在她一雙烏眸中漣漣搖曳,“哧”地一聲,她忽然將兩枝蠟燭都吹滅了。
暮語擱在椅靠上的手顫抖一下,神色間似有震動,卻不曾說什麼。
嘉瑞轉過身來瞧她,素白的側臉浸在光中猶如一枝半開纏綣的白梅,她道:“暮語,其實你又何必呢?你能為他點著這一雙燭,你也不能在牌位上寫上他的名字,誰知道在饗用香火的是誰,何況枯坐於此平添些煩惱,還是罷了吧。”
暮語的眸中似泛起晶瑩一點,卻極快地湮滅無蹤,低低道:“塵兒,我不是你,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有勇氣拋棄一切追逐所愛而去。而我什麼都沒有,就連憑此念想的東西也沒有。痛苦到無可抑制時,也只能點著一雙燭火靜靜地看著,我能管饗用的人是誰?”
“你是在怪我扼殺了你的勇氣麼?”嘉瑞語氣一緊,一縷苦笑漫出唇角,她走進些,姣好的面容上映著日光,隨著她的移動由明亮過渡到黯淡,她抬手將要覆上暮語的側臉,將要觸及時,手指卻一根根握牢收了回來,“當初我扇你的一個巴掌,痛不痛?”
暮語的眼底瞬間湧起震驚的神色,她想起那個夜晚,那個銘刻在腦海中的夜晚,漆黑如墨,冷雨蕭索,雪森森的驚雷豁亮了廊柱上無數猙獰龍首,她沿著長廊一直跑,跑到竭力也跑不到盡頭,直到那一記清脆的耳光如漫天雷聲般在耳旁乍響。
“痛。”暮語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讓淚水浸洇得有些迷濛,“有時夜半驚醒時彷彿耳邊還有隆隆的迴響。但是那巴掌徹底地扇醒了我。塵兒,那晚若不是你讓我清醒,我真的不知自己,會不受控制地做出什麼事情來,然後因為我而讓整個王家陷於萬劫不復,害死我的父親,也害死我的長姊。”
嘉瑞看著她,術然問道:“那你不恨我麼?”
暮語悽惻笑著,逆光看去長睫毛上沾著細碎淚珠已被風乾,握住嘉瑞的一隻手,“我連為他點一支香的資格也沒有,怎麼還有資格為他去恨別人。況且那次是你救了我。我的命運一生不得擺脫,於我而言,人生餘下的時日裡,每天能有一分一刻屬於我,讓我獨自想想他也就足夠了。”
往事已逝,若過於執著傷害的唯有是自己。
嘉瑞靠近了覆在她耳畔,輕聲喃喃道:“晉王妃和世子眼下一切安康,了你一樁心事,我也算是償了一宗罪孽。”
暮語極力剋制著,將眼中最後一汪水光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此刻她柔弱清瘦的面龐輪廓多了幾分堅毅倔強。
“可是塵兒……”她大叫一聲,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