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明白是什麼機型,徐長卿又一直在操作的是這種機器的低階版,也是熟知基本要領的,兩人討論起難點要點來,不多時他就明白了。
說起來,工科和理科不是徐長卿的長項,他的初中基本是空白,高中就沒上過,要不是喜歡看書下棋練字,文化知識只能算是小學。數理化這類科目,學沒學過完全不一樣,不像史地政治,看看書還能懂個幾成。大哥把機器的透檢視畫出來,說你要找個數學老師啊,就算考文科,數學也是要考的。我可以輔導你,但不如授課老師知道重點講得明白。我想想看幫你找哪個老師。
徐長卿想申以澄的母親不就是數學老師嗎?她父親還是語文老師。這樣的有利條件,她又好學,她考不上就沒人考得上了。忽然心裡憋了一口氣,想我不能讓她給比下去了。把圖紙放在一邊,認認真真看起初中數學來。
跟著老師傅學了兩天,老師傅讓他們上機試試。徐長卿先是跟申以澄客氣一下,說你先來,申以澄說你先吧,我在心裡再理一遍。徐長卿也不謙讓,上前擺好八字步,穩穩地站定了,微微彎下腰,搖起手柄,全神貫注,屏息凝神,卷出一卷鋥亮的彈簧來,機器輕巧地吐出刨花般的黃銅鋼片,沾著潤滑機油,託在指尖上,像金子般的內著亮光。
老師傅摘下浸滿機油的手套,在他肩上拍了兩下,說:小夥子,幹得不錯。徐長卿謙虛地說還差得遠,把機器讓給申以澄。申以澄朝他笑一笑,偏過頭,目不斜視,手穩眼準,不多時也做出一件漂亮的產品來。老師傅看得大為滿意,不好拍姑娘的肩,只是點頭說,都不錯都不錯,你們可以自己做了。年輕人就是學得快,比上次來的兩個強多了。
徐長卿和申以澄相視一笑,心裡好不得意。
過了師傅這一關,在中國鍾廠的日子就好過起來了。他們不是這廠的職工,沒有小組工段車間三重領導來管他們,週一的例會他們不必參加,就算下班早走也沒人過問,只要把當天的工件完成,填好記錄交上去,他們就不用對任何人負責交待。但那時的人都老實,沒有人敢遲到早退,即使沒人管他們,他們也跟著車間的工作時間上班下班,只是在做完工作後,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各看各的書。申以澄會帶來各種卷子來做,同時讓徐長卿也做,做完卷子互相訂正答案,對的一笑勾掉,錯的再討論求證。有人一起學,比一個人學要輕鬆許多,徐長卿很是珍惜申以澄的慷慨無私,無以為報,便搶著做出更多的產品,讓申以澄好多休息。
快到七·一黨的生日,廠裡工會組織職工看電影,把徐長卿和申以澄的名額也算進去了,頭一天發下票子來,兩人合上各自手裡的書,從工會組長那裡抽了一張放進書裡夾著。申以澄問是什麼電影,工會組長說《甲午風雲》。徐長卿一聽來了興趣,說這部電影也解禁了嗎?那一定要去看看。小申,你去嗎?申以澄說當然去,這是近代史,正好可以印證我們學的歷史。徐長卿翻出電影票來看是在哪裡,票子上面印的是長壽路上的燎原電影院,他看著票子頭也不抬,對坐在他身後的申以澄說:是燎原電影院,在長壽路上。你從虹口過去方便嗎?
過了一會兒不見申以澄回答,他回頭看她一眼。申以澄卻別轉了頭,把書翻得嘩嘩的,輕聲說:方便的。徐長卿說那好我們就在電影院門口等,我好把今天帶回去的卷子還給你。
申以澄仍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嗯了一聲,又翻開一頁書看起來。徐長卿也埋頭看書,又抬頭看看射進視窗的夕陽,梅雨過後,天氣漸熱。不單申以澄的一隻耳朵被熱得發紅,他也覺得身上的那件勞動布工作服穿不住了。
花裙子
陝西北路上有一家調劑商店,徐家以往賣東西,都是去那裡,這次徐長卿把朱紫容那塊浪琴錶依然送去那裡寄售。如今政策有變,好些資本家從前被凍結的銀行存款慢慢解凍,走資派被查封的家產陸續在發回,抄家物資退還的退還,連徐家被抄走的幾根金條也按銀行當日牌價做了賠償。雖然損失的東西是徹底追不回了,那點賠還的錢足足比當日買黃金的價格差了許多,但本來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天的,這一來,倒像是白撿的一樣。十年百劫,尚有餘生,已經不做他想了。
這樣的行情下,寄售商店的生意竟比從前差了許多,徐長卿把表送進去,懂行的店員坐在櫃檯裡看報紙。見有人來,懶洋洋地接過來先聽一聽,再看看表面錶殼,開啟後蓋檢查一遍,咦了一聲說:“保養得這麼好,少見的。還在走呢。好多表送來,又不走字,又是油膩封牢,表是好表,可惜沒保養好。我們接了來,先要送去清洗,才能賣得出好價錢。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