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見。”徐長卿建議。
“沒地方搭手,要梯子。”老葉熟悉廠門口的地形,頭也不抬地回答。
仇封建趴在欄干上看了看,“可以的,一邊掛在樹上。”
老葉說:“樹不大,當心摔下來。”
徐長卿哈哈一笑說:“有老仇在,怕什麼爬樹啊。走,我們掛去。”兩人拖了橫幅就下樓。
樓下的職工正鬧得鑼鼓喧天,有人已經把往年過國慶時的一捆彩旗搬了出來,拿在手上揮舞,像京劇裡的武打戲跑龍套的那樣,把個旗子耍得呼呼生風。
文革十年,別的娛樂沒有,就看革命樣板戲了,把所有人都教育成了半調子的京劇票友,能唱的會唱“甘灑熱血寫春秋”,能舞的會耍旗翻跟斗。其中又以耍旗的最威風。旗子翻卷如波浪,可以帶著翻跟斗的龍套連翻十幾個空心跟斗,端的是賞心悅目。
這十年,職工別的本事沒學會,文藝細胞大大的活躍,文藝苗子從來不會埋沒。這樣的場景,後來被拍進了《霸王別姬》裡,一個身穿草綠軍裝的龍套在長街上掄圓了手臂搖旗,後頭跟著穿了戲服的霸王和虞姬,被押著走得東倒西歪。再後面,是旌旗十里的壯觀場面。
那真個是:紅旗招展如騰雲,五洲四海風雷動。
當時這樣的勝景所在多有,這廠子裡能人不少,一片彩旗招展,才現得出人們的心潮澎湃如浪,壯志滿腔難抒。
別的職工圍著卡車歡欣鼓舞,拿了彩旗插滿了一條路。徐長卿和仇封建拉著橫幅下了樓,也沒人注意他們。到了廠門口,兩人一個爬樹一個上樓,把橫幅上的繩子拉直拴緊,老葉在下面指揮,這邊高點那邊矮點,這邊放點那邊收點,務必要讓橫幅掛在路的中間。
掛完了一條,老葉又讓他們掛一條,這一條寫的時候徐長卿沒看見,這時邊扯布邊歪著頭看,一隻腳勾在樓房的欄干上,半個身子懸在了外邊。
老葉喊:“當心點,別摔下來。”
徐長卿還在伸長了脖子看,問:“那你寫啥了?”
老葉嘿嘿一笑,“你下來不就看見了?”
他們在這裡掛著標語,卡車上的劉衛星一轉頭看見了,用鼓捶朝這邊一指,說:“看那邊!”
人群一齊看向廠門口。兩條鮮紅的橫幅拉得直直的,上頭是十個濃墨圓大的黑字。那字就是所有三線廠職工的心聲。
“打倒四人幫,我們得解放”。
隨著第二條橫幅扯平,下面的人大聲念出來:“東進上海!”
徐長卿在欄干上大叫,也喊一句“東進上海”!還有什麼話比這一句更能確切地表達他們的迫切願望呢?
人群喊起來:“東進上海!”有人喊著喊著,就開始哭了起來。
徐長卿和仇封建跳下樓和樹,抬頭往上一看,正是錢南圓體的“東進上海”四個字。
老葉哈哈狂笑,指點文字說:“看到沒有?這才是真理!”
徐長卿和仇封建一邊一個站他旁邊,拍著他的肩膀說:“老葉,了不起!”
朱紫容擠過人群站到老葉身邊,看一眼標語,又轉頭滿臉崇拜看一眼老葉。老葉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和所有的職工一起看著“東進上海”的橫幅。
這強烈的願望在空中彰顯著,掛得那麼高,懸得那麼明白,好像那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了一樣。“四人幫”都打倒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呢?
希望在每個人的心中甜蜜地醞釀著,就等著什麼時候上面下命令。厂部辦公室一天到晚都有人去問政策去去向,方主任說我們沒聽到任何訊息,大家迫切的心情我們是能夠理解的,但產品還是要生產出來,大家不要著急。這才剛剛打倒“四人幫”,還在深揭猛批的階段,撥亂反正還需要時間,要相信中央相信黨。大家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都先回車間去等著了。
過後不久,上海來了慰問團,大家的希望再次被點燃。
慰問團來的那天,歡迎的鑼鼓再一次敲得震天價響,廠主幹道兩邊站滿了職工,用萬分殷切的眼神看著慰問團來訪。慰問團的代表們抬頭一看那懸在頭上的“東進上海”的橫幅,眉頭便不為人察覺地皺了一下。
迎到厂部辦公樓,方主任請了進去,會議室的門被關上,人群也不散去,就那麼站在辦公樓下等他們開會的結果。
等了好久,會議室的門才開啟,方主任的臉是萬年不變的不動聲色,對慰問團的人說:“遠來辛苦,請到食堂吃點本地風味。”
那白白胖胖的代表說:“不用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