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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夏日暴雨剛過,天色朗潤,整個都城看去天高景明。
蕭鄴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後。身畔清風漫卷,空氣裡充滿了不知名的沉潤花香。簷廊下,臺階上,到處都是被片刻前那場風雨摧打下的落花,溼沉沉堆積成陣。
蕭鄴看向自己的父親。他已經脫去了昔日的盤錦寶相金絲朝服,只剩華髮斑駁。現在他仰頭正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已經很久了。
太寧宮中一夕生變,王家如鷹鷂沖天,轉眼得勢。父親沒兩天就立刻抱病上疏請辭,閉門不出,嚴令蕭家族人不許任何動作,直到現在。
再兩天,新皇就要祭天昭告天下了。他卻仍這樣不動,真的彷彿入定。他有些急,更多的卻是不甘。忍了多日,終於按捺不住,尋了過來。然而見到這張沉暮得透不出半分心境的臉,他之前想好的所有的話卻又都說不出來了。
他順著父親的視線,也抬頭望去。見過雨初晴的蒼穹,霞光萬丈,天際之處隱隱掠過了幾隻飛鳥的黑影,而四周寂寂無聲。
“外面的暗哨還在?”
半晌,蕭暮歸轉頭,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卻隱隱帶了金鐵之質。
“是。”
蕭鄴收回心神,迎上父親幽暗莫測的一雙眼,應了一句。
蕭暮歸復又抬頭,望向了天空,出神片刻。
“該來的,總會來。”
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蕭暮歸雙手交負在身後,不緊不慢地沿著曲廊朝書房而去。
蕭鄴怔怔立著,望著他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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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帶進的風吹動了桌案一角的燭火,火苗忽閃了幾下。
蕭暮歸的視線從手中的書卷上抬了起來。
他已經吩咐過,入夜若無呼召,不許旁人到書房打擾於他,連夫人和蕭鄴也是。現在已是深夜,進來的卻是一個男子,府中下人打扮。
蕭暮歸的眉頭微微皺了下,那人已閂上了門,朝他大步而來,停在了桌案之前。
蕭暮歸猛地後靠,後背撞到了椅上,帶得椅腳拖過地面,喀拉作響。
“是你!”
他睜大了眼,脫口而出。
步效遠朝他點了下頭:“蕭大人。”
“你竟闖到了我這裡!”
蕭暮歸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只是盯著對面的步效遠,沉聲說道。燭火之光映在他的臉上,照出額頭眼角細密的褶紋,卻辨不出半分喜怒。
“蕭大人府外有暗哨盯著,我想進來,確實費了些手腳。只能叫人在外弄出些動靜,引走了人,這才翻牆而入。所幸大人府中很是寬泛,所以一路探尋了過來。”
“你既已經入城,想必昌平公主也必定是了。你們如今是新皇必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之釘,就不怕老夫告密嗎?”
蕭暮歸慢慢說道。
“蕭大人若是甘於蕭氏一族從此沒落,那就姑且試試。”步效遠沉聲說道。
蕭暮歸目光微微閃動,一隻手輕輕叩擊著桌面。書房和著夜色的沉寂,讓這輕微的叩擊之聲聽起來也格外清楚。
“老夫能做什麼?”
半晌,他終於開口。
步效遠微微籲出口氣,“只要解救出魯大將軍,蕭大人就是平亂的最大功臣。”
“你說得倒是輕巧。”蕭暮歸微微哼了聲,“魯大將軍府邸看守嚴密,如何解救?”
“這事旁人來做,自然難於上青天,只是於蕭大人來說卻未必。端看你願不願意了。”
蕭暮歸凝視步效遠片刻,呵呵笑了起來:“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步駙馬果然不同往日。”
步效遠並無多話,仍是先前模樣,不溫不火道:“恕我冒昧,如今局勢,滿朝文武之中,除了端木輔國公,我以為最不甘心的就是蕭大人你了。”
蕭暮歸止住了笑,霍然而立。
“我蕭家在中昭歷百年而不衰,到我手中之時,非老夫高看自己,更得女皇陛下器重。公主擇婚,陛下本亦是屬意於我蕭家的,只是天不作美這才鎩羽。實不相瞞,如今看守大將軍府的羽林郎中就有老夫的人。要在大將軍府中偷天換日,雖非易事,卻也絕非不可能。只是動手之前,老夫要親見公主殿下。”
“公主早料到你會這般,請蕭大人隨我去便是。”
“只是……”
蕭暮歸略微沉吟,有些猶豫之色。
“蕭大人是在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