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宿因朝廷非他一相,雖做個首相,掣肘也是有的,尤其宰相里還有著樂聽皇太后差遣的人。他早悄悄往欽天監去,命欽天監將京城周邊之吉地測繪而出,此時正好獻將出來。欽天監從來不是個熱灶,平日裡後人甚推崇之度量衡、星象、天文地理,於朝而言卻不要緊,頂要緊的卻只是算個年曆,每年算好了,朝廷頒佈。抑或名山崩了、日月蝕了、流星現了,官家這般人物要大婚,又或是死要要卜葬吉地等,才好用著他們。
這些個神神叨叨的事兒,道士做起來,比欽天監更合身份些兒——叫真一道人擠得夠嗆。梁宿要用著他們,他們自然樂得聽差遣。這份吉□鑑上頭,自然是無有書院所在之處的。
不想另一丞相靳敏以皇太后故得為宰相,與蘇長貞等人便不對付,硬要請真一給看上一看。梁宿便面斥他:“朝廷自有人材,何須一閒散道人指手劃腳?!諸事皆問於一出家人,朝廷威嚴何在?”又有欽天監的出列來訴苦,洪謙趁機便參靳某人身為宰相,卻“不問蒼生問鬼神”。此句便是所謂“斷章取義”,用於此處,卻也說得上。
官家便躲在御案後頭跟著道:“不要臉!”這話說得過粗,蘇正出列道:“官家,請慎言!”又說了一串子話,說得官家幾乎要抱頭而躥,口裡不斷道:“是朕錯了。”
皇太后再剛強,畢竟不得再垂簾,他知悉時,靳敏已叫罰了一年俸了,錢不算少,於靳敏來說卻也不算多,最可氣都卻是臉面掃地。
皇太后於慈壽殿裡險要摔了杯子,問:“竟無人再辯駁麼?”原侯道:“齊王喪子傷心,今日未曾到,魯王並不發話。臣等人微言輕,亦無法為一道人爭執……”總是一句話,爭不過,且皇后那頭人並不肯爭。皇太后道:“這個時候,她還在使小性兒!當日若非淑妃事為大臣所阻,也用不著她來!”
皇太后不開心,此時方想起,可以風水為引,煞一煞洪謙等人的銳氣——生氣也晚了。且她的心裡,皇后如今比洪謙更該值得小心。洪謙再如何,也是臣子,他女兒縱從慈壽殿“將庫搬了一半兒”,皇太后一朝受挫,漸回過神來,也暫放下。便是蘇正,也不值甚麼了。他們都是臣子,皇太后眼盯的卻是東宮,是將來誰個做官家。
皇太后自然是想的齊王,則魯王於今不為真一說話,事雖不大,其心可誅了。想皇后初入宮時,又生下個魯王,皇太后彼時,真個有些兒不喜,她中意淑妃,中意齊王。其時太子尚在,陳氏須一致對外,這才容了下來,這些年倒也算和睦。皇后雖不太聰明,也沒忤逆過她,待淑妃母子也有禮。誰曾想眼下卻又……成了絆腳石了呢?
淑妃曾哭訴來:“雖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來,如今家中爹做了侯錦衣玉食,旁枝還有吃不上飯要來打秋風的,那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來哩,能一樣麼?”皇太后聽進心裡去了,元配的嫡子都沒了,繼室的嫡子,略尋個錯處兒來,不弄死,只叫他失位,榮華富貴依舊與他,叫他做個太平富貴的親王,卻也是能夠的。也不算過得不好了,且繼後之子,帝位原也輪不上他。
皇太后思忖著,如何既壓了魯王一頭,又不叫他太慘。
不想她不滿皇后,皇后更不滿她。皇后之弟陳奇眼下正在停職待審,皇后求了皇太后,皇太后裝聾作啞,皇后恨極,向魯王哭訴來:“當年她家那丫頭不頂個用,元后短命早死,背後靠著慈宮也不能扶正。她又不想便宜了旁家人,又不想淑妃受虧,偏要拿我來頂缸!回來我個皇后,不敢即受淑妃全禮,還要敬她為姐,萬事依著她,宮中份例,幾與我等。又叫我看顧大哥,又叫我防著東宮。好容易有了一個你,正正經經的嫡子,你爹那裡不如那短命鬼的兒子,慈宮眼前還不如個小婦養的!她家出了事,便要我們出頭,我這裡有事,她便做縮頭烏龜!兒啊!今時不同往日,慈宮心思,路人皆知,必想扶大哥做太子,你便是眼中釘來肉中刺兒,是個要搬開的絆腳石哩!我不甘心!我不恨洪謙不恨蘇正,我恨那該恨的人!”
魯王一想,正是!甚樣臣子都拋往一邊,眼前要他命的卻是自家親人了!是以朝上緘默不語。聽皇后要他救陳奇,便道:“阿舅既無性命之憂,也無流貶之責,依舊居於京中,此時此刻不好生事。娘娘說的,盯著咱們的不止那些個腐儒哩。”皇后偏小道:“我懂,日後你可不能忘了你舅舅。”魯王應允,且說:“咱又不曾真個害了東宮,大哥送了藥去他方死的。縱問罪,娘也不過是照顧不周,他卻是謀害儲君。既如此,蘇長貞耿直人,洪謙自家恩怨已了,也不會為難於我。”
皇后道:“正是!先前說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