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心想,上回因那餘氏賤人之事,自家鋪子已收了攤兒了,餘下的也是常租出去,眼下這些經紀已非要緊,手上也有些閒錢,不愁吃喝,便少操些心,養好身子教好玉姐為是。也點頭稱是,又說:“還有一樣,我已喚了薛婆子,與玉姐再買個使女來。”
程謙道:“也好。凡這等使喚人,如朵兒那般便忠誠可靠的也不是想就能有的,有一個朵兒已是玉姐之幸。倒是果兒那般呆、梅香那種奸的多些兒。多是使著看,合適的留,不合適的發賣換新的,豈有一拔兒就齊全了的?又有,原伺候老太公的平安、來安兩個,不知太公有什麼遺言處置?”
林老安人道:“這卻沒有,他們兩個在家裡有些年頭兒哩,也還好使,你有甚主意?”
“我想送一個與蘇先生使。”
林老安人道:“你也只一個捧硯得力,你們一人一個罷,他們原隨太公日子久,知道得多些兒,有這麼個人在,但有我忘了與你說的,你也好問問。”
程謙應了,當下把平安贈與蘇先生聽使,程謙自留了來安。又將外面經紀買賣一收,只取租,自家不經營,把門兒一關,守孝讀書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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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多少時日,玉姐先出了孝。閤家上下她孝期最短,除服之日,秀英與她拿了件湖綠夾襖、天青裙子來換,又與她除了頭上白繩兒。玉姐道:“娘,我與你們一般穿孝。”
秀英道:“又說傻話!你怎能與我一般?”玉姐不解,轉問蘇先生:“我一般難過,怎地叫我不穿孝了?”
蘇先生道:“先時我便與你講過禮,你卻未解其意了。你道這服孝只為哀思一樣麼?這又是分遠近了。若人人如此,豈不亂了倫常?”當下把這禮義一一剖開了說。又說,玉姐若堅守,固有可贊之處,若有人故意效仿,未免有沽名釣譽之嫌,云云。
玉姐聽得焉焉的,蘇先生見她有良心,頗為欣慰,乃道:“在心不在行。你該做的皆已做了,並無人不許你思念太公。”玉姐方轉了一點顏色。
到得三月,玉姐六歲生日時,薛婆子果領了一對母女來。朵兒悄悄聽了,跑與玉姐說話。
彼時春暖花開,秀英與程謙已遷至正房,又把原來的東小院兒正房粉飾一回,請個和尚念一回經文,重置了張架子床兒安放,又順手打一具妝匣,與玉姐原使的傢俱一道搬了進去。正房三間,一明兩暗,正中堂屋,北牆掛幅山水畫兒,畫下設張榻,當中擺張海棠桌兒、擺幾個繡墩兒。左面是臥房,與堂屋有木板壁相隔,壁上雕些花兒。右面是書房,安放些書籍桌案一類。
小院子裡因秀英夫婦遷走,僕人便只有李媽媽與朵兒兩個,一人往東廂佔了一間。西廂卻空出來放些雜物,又有放玉姐之刀槍弓箭一類。
彼時玉姐正彎弓搭箭。朵兒趁玉姐放出一箭,忙跑來道:“大姐兒,這回我聽得明白了。老安人與娘子說話哩,薛媽媽帶了孃兒倆來咱家,說要與咱家做工。我聽那薛媽媽說,那個娘子整治得好藥膳,專一在廚下做飯與咱家娘子吃哩。她閨女叫個小茶兒,比我大些兒,買來放到咱們這裡,與姐兒使哩。她娘說她也曉得廚下事。”
玉姐道:“你看她們怎樣?”
朵兒搖頭道:“我看不出來。”
玉姐一笑:“看不出來便看不出來,用著就知道了。”
林老安人與秀英留下這對母女,不一時小喜便來:“老安人與娘子叫大姐兒過去哩,與大姐兒買個丫頭好使。那媽媽已做一回湯水與娘子吃,可香哩。”
玉姐跟著小喜到得秀英正房,見當地立著一高一矮母女兩個。那母親著土色衣衫、青灰裙子,一雙黑布鞋半隱裙下,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止別一根銀簪兒。那女孩兒八、九歲模樣兒,一身青布衣裙,垂著雙鬟,也是乾淨整潔。
林老安人喚玉姐到身邊坐下,指與她看:“這是袁媽媽,這是小茶兒,把小茶兒與你,要不要?”
玉姐道:“安人與的,必是好的,要的。”
林老安人道:“偏你嘴利。”秀英把她兩個上下一看,道:“家在守孝,你們這般穿倒也相宜。袁媽媽到廚下,小茶兒交與李媽媽領往大姐兒那裡。”
便留這兩個人下來,袁媽媽要十兩,小茶兒只要個八兩,也是要銀子。薛婆子拿著銀子,千恩萬謝:“老身做這行二十年了,出這門打聽打聽,誰個不說我公道哩?必不做那等黑心事,弄些個調三窩四的賣與人。府上放心,這兩個我能寫包票的。等閒誰家拿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