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修慈眸光一閃,湛藍箏小心地跪地而坐,手訣靈活,法陣平地而生,她將女嬰放置在腿上,先燃了三支安神香。隨即她喚出了法杖,“爺爺?來嗎?”
湛修慈抬眼看著讓湛藍箏喊進來的傀儡——它們只是垂手肅立門旁,並沒有旁的舉止。湛修慈心中一嘆,這孫女已成氣候,她並不想脅迫自己,那麼自己,反倒要去面對。
從容起身,他走入湛藍箏身旁已經環起的法界內,也席地而坐,剛跪正那一瞬間,地板傾斜,四周剎那黑暗,只前方一點圓盤光亮,模模糊糊地晃盪,晃著晃著,就開始清晰,方才還是斑駁色塊,現已化作汽車內的幾樣部件,一隻黑髮白麵的娃娃躺在地上,娃娃的雙眼,十分明亮。好像玻璃,鏡子,當人對視上去的時候,會感到眼珠子的那一邊,有另一個人在窺視。
娃娃動起來了,它翻過身子,靈活地爬上了檔位,迅速靠緊座椅,順著那片縫隙,這個娃娃的目的地,顯然是那雙腳附近的油門與剎車。
之後的鏡頭是顛簸而凌亂的。但也能斷續看到,那隻詭異娃娃的雙眼赫然發出幽綠的光,它的雙腿柔韌而有力,一腿勾下了油門,一腿頂住了剎車。它的手臂逐漸變長,在身軀不動的時候,握緊了變速桿——而變速桿上,一隻手正拼命地拉扯。
湛修慈說:“夠了。”
宛若電影院的環境在霎那間消散,祖孫二人又回到了明亮寬敞的書房內。法杖綠光剛剛好似噴泉上升,幾至房頂,現在剛落到半截,還在墜落著,那小女嬰襁褓的四周裹著厚厚一層膠狀物質,她在裡面安然睡下,隻眼皮上還亮了兩點綠芒,也在逐漸消散。
“剛剛您看到的,就是這孩子,在母親腹中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大人看不到的事物,她去可以洞察。只可惜……”湛藍箏遺憾地搖搖頭,她悲傷不起來了,那份情緒已經被新一波的感情攪亂,變得淡漠,她平和地繼續說,“那是玻璃眼娃娃,正面去看,很容易分辨出是湛家特產的玻璃眼。主人可以透過它的眼睛去觀察,並且做一些指揮。這隻娃娃在車禍發生的時候,自然被燒燬了。殘骸雖不在,但所幸那場車禍,不是悉數盡滅,還留下了莞爾的女兒。莞爾去世前也說過‘娃娃’,我當時沉浸在悲痛沒有注意,現在我弟弟也出事了,我仔細想了想,當然,是心裡揣著一個嫌疑人去想的。爺爺——”
她冷冷地盯著湛修慈,“您剛剛說‘夠了’,是對誰說的?”
湛修慈沉默不語,湛藍箏自顧自道:“父親擺佈我的人生,母親隨意點評我的一切,宗錦要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我被迫使出苦肉計,被迫逃到外面,我好不容易才躲過宗錦的暗殺,迎來的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天堂,而是城市下水道,滿眼汙垢,我吐得天翻地覆,也得去忍受。我在剪子的幫助下暫時逃到了拉美,見到的除了毒販就是軍火販,總之都是黑道的人物,他們都認識剪子,但也會毫不猶豫地把槍口對準我們,在那裡我稍一個不慎,就有被爆頭的危險。我們常走水路,會有鱷魚,食人魚。岸上也有恐怖的肉食動物出沒,還有不知名的劇毒植物,步步殺機。逃過毒販的翻臉無情,我們的漂流幾次險些翻船。但是隻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找到有網路的電腦,看看蕭老師的日誌,我才能知道自己的家人還活著,湛家沒有滅族。我和外部環境鬥爭,和毒販子軍火販子鬥爭,和大洋彼岸的宗錦鬥爭,知道曾姨婆死的時候……”
她陡然收住音,鎮定地碰碰眼睛,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回來的時候,我想過,給我屬於我的掌門權力,我會讓所有讓我活的人活。”
她再次正視湛修慈,“您覺得,您的後代有幾個想讓我活的呢?或者,您想讓我活嗎?”
“箏兒……”湛修慈有些軟弱地喚著孫女的乳名,湛藍箏卻更加剛硬,“我知道您老了,但是別把這一套再做給我看。您愛護您的骨肉,您不希望沒有人管您叫外祖父,您沒了姑母,更加恐懼會失去表姑,所以您再也沒有當年的果斷,有的只是息事寧人的優柔!小愛被陷害,卓死了,事後您卻一再希望我記得表姑也是您的女兒,我懂您的意思,我尊敬您,爺爺,我也繞不開您的威嚴,我不敢真的頂撞您。可是現在阿衡廢了,小羅和莞爾死了——”
她頓住,一個急剎車般令人窒息,湛修慈重重喘了口氣,“箏兒……”
“與其害怕沒人喊你外公,還是擔心一下,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就沒人喊您爺爺了。”湛藍箏質問。
湛修慈已恢復平靜,面色如常,“並不是我姑息,箏兒。而是我沒有確實的證據,一切只是猜測。如果有,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