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又是一個樣子。倘若有一天到了連阿瑪都護不住你的時候,你還能跟誰講道理去呢?〃
弘昌癱坐在地下,表情顯得迷惑極了。我招了招手,兩個侍衛便攙著他出去了。我坐在那裡跟允祥對視,一時也找不到話茬來勸他。過了一會兒,還是他自己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我毛骨悚然,一陣陣發冷,我伸手扯扯他的袖子問:〃你,真的打算就這麼關著他?〃
他歪著嘴角搖搖頭:〃他不是我,他想不明白的。你道弘時為什麼獲的罪?你死我活這四個字,他看得太簡單了!有這樣愚頑不靈的兒子,是我的錯!〃說到這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在一天自然就關他一天,倘或我閉了眼,還怎麼關他管他?〃說完他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不自在起來:〃看我幹什麼?〃
他握著我的手貼在他額頭上:〃我是聽了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想起先帝了。你不知道,第一回廢太子的時候,他把我們都捆了起來。那會兒他就是這麼說的,關我們捆我們,是為了護我們周全。呵呵,沒想到竟是你悟了。〃
我擠出一絲微笑說:〃先帝的英明果決,豈是尋常人可以效法一二的?只不過這天下父母心,原本就是相通,不是有句話說'養兒方知父母恩'麼?我不過替你說出你的話,也知道你的小心翼翼,畢竟我們這樣的人家,沒有任性妄為的權力。〃
他眯起眼睛,苦笑變成了傻笑。我就著那隻手點點他的額頭:〃剛才看你那個彎著腰訓人的樣子,活脫脫跟當初老爺子訓你時一個樣!〃
允祥聽了拍著後腦靠在椅子上,突然又嚴肅下來說:〃對了,綬恩的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那天開始,弘昌的院子門口就多了侍衛把守,該送的東西定時定量的一樣不少送了進去。不過看到弘昌還是那麼情緒不定,我們便把他的兒子永宣帶了出來交給弦心撫養。
綬恩的事允祥反而沒再說,只是幾天後從賬上支走了五百兩銀子,沒等我問就又跑去天津了。等他回來仍舊宿在交輝園,滿打滿算竟有一個月我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
七月,宮裡上下都在忙活四阿哥的婚事,雖然沒人確切知道這個皇子就是未來的國君,可是四阿哥受寵也是人人看在眼裡的,即使不及八阿哥。但福惠畢竟還小,於是巴結四阿哥就成了眼下最實際的問題,在這種前提下,四阿哥的婚事也就趨於隆重了。
然而就在這種忙碌的時候,從怡親王府傳出訊息,幼子綬恩於七月十一寅時,急病夭折了。
那兩天上門道惱的人絡繹不絕,我對外宣稱傷心過度,告了病。不久果然皇后差人來問,並且準我可以不用參加四阿哥的婚宴,我整日坐在屋裡淌眼抹淚,心裡倒是真正的酸楚,記憶都還停留在宣佈綬恩生病的那天晚上……
當日傍晚,小蔣太醫登門來見,說是允祥打發來給綬恩看病。我看了看跟他來的小福子,心裡多少明白了幾分。一番診脈過後,他留下藥方和允祥的字條便走了。我照著那字條上交代的又從賬房支了五百兩,令小福子從外面另僱了一輛車停在府後的衚衕口,只等天一黑,各院都歇下以後便留下秋蕊坐鎮,自己抱著綬恩從馬廄後面的小門出去上了車。
說來也奇怪,往常很早就睡下的綬恩,這會兒卻瞪著亮亮的眼睛精神得很。整著他頭上的小帽子,我心裡的擔憂更大於不捨。綬恩快要三歲了,對我的依賴是否已經成為他記憶中的烙印?對於要去的地方,要見的人,他能不能接受呢?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車子停在一座新蓋的四合院前,周圍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但是我分明聞到了一股郊外特有的田野的味道。一個小丫頭過來攙扶我,院子裡很靜,除了左手邊的屋子,其餘全都黑著。小丫頭要叫,我擺了擺手,走到門口自己打起簾子。
〃笑兒,還沒去睡麼?做神做鬼兒的幹什麼呢?〃裡屋傳來一個聲音,我頓了頓步子,手心冒著冰涼的汗。
〃這丫頭,到底是做什麼?〃隨著一聲笑嗔,屋門口閃出一個利落的身影,看清我以後頓然呆住,臉上瞬息萬變,百感交集。
我的眼底湧上一些東西,視線模糊起來。面前這個兩鬢斑白,眼角唇邊都帶了刀刻般歲月痕跡的人,如何能與那雍容的廉親王妃相關聯?僅僅三年不到,她的驕傲與尊貴已然全都歸於平凡,可她爽朗的笑容還一如當年,還是可以讓我在為她悲慼的同時被她溫暖。
〃傻在那兒幹嗎?我真就老得不入怡親王妃的眼了?〃還是她最先勉強說出話來,〃還是你以為大半夜的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