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堪?既然之前你就有了素畫,為什麼不跟額娘講?〃
弘晈伸出手,從外面覆住我捂著茶壺的雙手,有些哽咽:〃額娘只有一個恩典,兒子不想為難額娘……〃
我無語,耳邊只有他忽遠忽近的聲音:〃額娘剛才說,兒子從小不喜歡說心事,其實額娘不知道,跟額娘說心事,是我做了好些年的白日夢了。早些時候每回下學回來,那麼多人圍著嘰嘰喳喳,額娘每次單問二哥幾句就散了,兒子擠過去額娘也不問話。逢年過節,額娘總是自己去二哥屋裡送衣裳和時令物件,打發到兒子這裡的只有小丫頭。算起來,兒子跟額娘最親近的時候,大概就是受傷的那一回了。後來,額娘一直很忙,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額娘勞心勞力,兒子也長大了,越發不敢再去添煩,所以兒子的事,額娘恐怕沒有幾件知道的,可是額孃的煩心事,兒子全都看在眼裡。〃
〃額娘偏疼二哥,眼睛只跟著二哥轉,任誰都看得出來。二哥學問好不輸給阿瑪,厚道勁兒也像額孃的心胸,就連長相,二哥也是最像額孃的,兒子沒有什麼能跟二哥比。可是看見額娘為了二哥的婚事連皇上的意思都敢駁,兒子卻有點不明白了。阿瑪說,這門婚遲早要指到咱們家,難道額娘竟不知道?眼見額娘一意孤行,兒子原想,既然皇父提到兒子,索性就認了,晴兒出身書香門第,兒子自然不會虧待她,過個一二年再求額娘做主素畫的事也都不算委屈了,只是萬沒想到,沒想到晴兒她,她……〃說到這他忽然皺緊了眉頭,猛地放開我的手,握著拳頭捶在自己腿上。
〃你,你也看見了?〃我問,小心翼翼地。
他點點頭:〃看見了,兒子這才知道她成日淌眼抹淚所為何來。兒子失手打了她,其實還不如打在自己臉上!〃
我這才發現,跟弘晈推心置腹的結果似乎並不那麼好接受,一時間,我的思緒裡充斥的全都是惜晴心灰意冷的樣子。〃沒想到,竟然害了她,害了你,全都害了……〃我下意識地喃喃著。
弘晈說:〃額娘您還不明白麼?這是皇父選中的婚事,倘若不是我那就還是二哥,任憑額娘再有一個恩典,也還是再得罪皇父一次啊!這是命,阿瑪說了,這是命!〃
命!這半生,我是第幾次被命困擾了?弘晈的話讓原本不明瞭的一切都浮出水面,這是惜晴的遺憾,素畫的遺憾,抑或,本來就是投影在她們身上的,我的遺憾?
僵持間,秋蕊過來回:〃主子,剛才管家來說,外面大門口跪著個一身素服的姑娘,怎麼勸也不走,跪了有半個時辰了,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管家只得來回主子。〃
姑娘?我納悶著,還是吩咐叫把那個姑娘先帶到前面,我出去問問再說。又回頭讓弘晈自回房去,臨走時,弘晈叫住我:〃額娘!〃
〃還有事?待會兒再說吧,晴兒已經沒有大礙,待會兒你還是把她接回去,至於素畫,我另撥屋子給她住,我想你想得明白吧。〃
他點點頭:〃其實兒子想說,從五歲開始,今天是兒子跟額娘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我慌忙回過頭往外走,不敢再去看他圓圓的眼睛。
走到銀安殿後,管家迎了上來,我邊走邊問:〃到底是怎麼了?〃
〃回主子話,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面孔生得很,穿著素服,口口聲聲指明說要見福晉。〃
說話間已經來到前面,眼見一個一身淨白披散著頭髮的女孩跪在廳上,背對門口。我擺手制止了管家的通報,徑自邁進去。聽到響動,她跪著轉過身,對著我一叩到地:〃奴婢給福晉請安。〃
〃景鳳?〃我有點不敢確認。
〃奴婢給福晉請安,奴婢厚著臉面想求福晉恩典,準奴婢在世子爺靈前焚香祭奠。〃景鳳低著頭,沙啞著聲音說。
我猶豫了一下,看到秋蕊和管家的眼神都很怪異,可是一時又想不出有什麼不妥,只好帶著她來到了後面。原先的佛堂一半都給弘暾搭了祭臺,景鳳一進門就跪在墊子上,淨手焚香。我這時才發現她一直帶著一個小包袱,進門之後就放在身旁。開啟包袱,是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箋,全都是淺粉色的,景鳳始終沒抬頭也沒說話,只是把信箋張張展開撂在燒紙的火盆子裡,漸漸蔓延的煙氣有些刺眼,火苗燻烤幹了她的臉,雖然紅腫著眼睛,卻無半點淚光,全都燒完後,她就靜靜地跪坐在那裡雙手合十。
我走到臺邊,從燭臺下拿出一張紙,重新坐到椅子上說:〃景鳳,你過來。〃
她轉到我面前,我把紙遞給她,那是弘暾唯一給她留下的東西,上面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