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大爺去,還遇見別家的人,說是買回去藏在地窖裡,過年時拿出來招待客人呢……”
說起來就沒完沒了,秦氏和明玉根本插不上話。周嬤嬤給香桃使了眼色,香桃出去一會子,回來稟報:“車馬預備齊全的。”
楊大奶奶這才打住話,起身告辭。周嬤嬤已給籃子裡另裝了東西作為回禮,明玉親自送楊大奶奶出來。
“方才瞧見夏老在屋裡,我來得竟不是時候,你們在說要事吧?”路上,楊大奶奶隨意問道。
其實這才是楊大奶奶的主要目的吧,這般隨意地問,才能叫人放下警惕。
明玉隨口道:“也沒說什麼,就問了問他這些年在南京是怎麼過來的。”
說著滿臉感激朝楊大奶奶道:“夏老雖是下人,可楚家原來的人竟找不到幾個了,多虧了你們,才讓夫人能見著夏老。”
楊大奶奶笑容僵了僵,雖然明玉滿臉感激,聽著卻有幾分諷刺的味兒。當初三處莊子託付給楊家,管事都是楚家的人,如今卻只剩一個夏老……再一想,楊夫人說秦氏身邊見不到一個從前的人,那個姓王的管事是明玉的陪房,可見真如楊夫人所說,楚家另外兩房人比她們有過而無不及,手段比她們還厲害,而她們不過是拿了應得的那一份罷了。
這樣想著,神情才自然些,道:“這有什麼,說起來莊子上的事也用不著我們費心,據我們老爺說起,夏老年輕那會子有個‘金手指’綽號呢。只是,將一處莊子交給他打理,卻是屈才,他兩個兒子,我雖沒見過,次子在外頭做買賣,聽說生意還不錯,在鄉下老家買了地蓋了房子,如今夏老年事已高,不曉得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眨眼,又想插手莊子上的事麼?
明玉道:“和我婆婆商議了,少不得先讓夏老再費心,我在南京人生地不熟,我婆婆也離開這些年。想找你們幫忙,可你們已幫了我們這麼多,卻不好意思再開口。幸而夏老是個見多識廣的,他是公爹留下的人,連楊伯父也說他好,我們更不好開口了。”
搬出楊老爺總算堵住了楊大奶奶的嘴,目送楊大奶奶乘坐的轎子離去。明玉無聲地一笑,楊家也是上下不齊心的,楊老爺更妙,連自家人也……好在,他是曉得自家人都是什麼性子才這般。
可明玉的心情卻輕鬆不起來,她不禁想到,是不是回來的早了些?但楚雲飛已是軍籍,又過了這麼多年……
正想著,秦氏已收拾妥當,蓮蓉、周嬤嬤等人尾隨,到了二門外。
周嬤嬤去外頭叫了一聲,阿陽駕著馬車進來。
天氣不熱,將衍哥也帶上了,上了馬車後,秦氏就把衍哥抱在懷裡,溫聲細語告訴他,今兒要去見什麼人。衍哥只睜著圓鼓鼓的眼睛,抱著祖母的手腕,好奇地盯著祖母。等出了城,秦氏眼眶兒就微微紅了,馬車一搖一晃,衍哥不曉得何時已睡去。
明玉本想勸兩句,話到嘴邊又打住。過了這麼多年,當年的情緒該淡的早已淡了,不會淡去的已刻進骨子裡,就算沒有回到南京,依舊會時時想起。就如她自個兒,不管一輩子經歷什麼,都是自個兒的人生,只要無怨無悔就好。
秦氏嫁給公爹,歷經翻天覆地的變故。想起楚雲飛的父親,美好的記憶總多過於那些不好的記憶,嫁人這一遭,她是無怨無悔的。
不管楚雲飛未來會怎麼樣,明玉也同樣無怨無悔。
馬車行不緊不慢行駛了一個時辰,馬車停下時,秦氏才趁著人不注意,匆匆擦了溼潤的眼角。雲媽媽接住熟睡的衍哥,明玉攙扶著秦氏撩起簾子,蓮月、香桃早一步下來。等秦氏穩穩當當下了馬車,明玉才下來,一抬頭就瞧見一片綠意蔥翠的桃林,竟望不到盡頭。
已過了桃子成熟的季節,但這一片蔥翠茂盛的綠,不由得就叫人心情舒暢。
秦氏怔怔地看了半晌,才止住了淚又悄悄從眼角滴落。夏老上前來,弓著背道:“老爺就安睡在這裡,夫人先去看看吧。”
馬車無法行駛進桃林,接下來只能步行。
秦氏抹了一把淚點點頭,夏老在前頭帶路,明玉和蓮蓉一左一右扶著秦氏。走了半刻鐘,方隱隱約約瞧見一處墳,墳前立著碑,上面只有名姓卻無出處,亦無何時亡誰人葬的標註。
這和明玉見過的陳家祖上的墓碑很不一樣,陳家太老爺的墓碑上,刻著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大爺、二爺當時已有的陳家所有男丁的名字還有各自的妻……她終於切切地體會到楚雲飛的心情,體會到當秦氏說起公爹孤零零一個人在南京是什麼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