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著深碧色對襟的褙子的嬤嬤,抬頭看了王夫人一眼,躊躇著輕聲勸道:“那也是因為夫人與哥兒接觸少了,時日長了,哥兒自然就曉得夫人是真心實意疼愛他了。”
王夫人輕輕抬了抬眼,瞥了那說話的嬤嬤一眼,嘴角微揚,掀起一抹似笑非笑,語調仍舊平靜,只是略帶了幾分無奈:“只要是志遠的骨肉,在我看來都是孫子。”
嬤嬤忙陪笑道:“這是自然,夫人宅心仁厚,只要是王家的血脈,哪有什麼親疏之分?說起來這事竟也怨不得夫人,當初少奶奶那麼個身子,非要帶著哥兒回淮安,說陳家的老太太要見見哥兒,這一去竟是兩年之久,說起來是哥兒沾了陳家老太太的福壽,方平安無事,卻也是將哥兒寄養在寒山寺才真正好了,夫人一心向佛,是佛祖瞧著夫人心誠才讓哥兒好起來……”
王夫人面容平和而端莊,雖快五十歲的人,保養得當鬢邊不見白髮,看起來不過四十開外的歲數。那抿著的嘴唇裡,牙齒卻咬得死緊。那嬤嬤的話,看著是說王夫人一心向佛哥兒才好了,可加上前面的幾句,聽著便是哥兒的病本來就能好,陳家偏偏使出這麼一手,讓她與親孫子分離,以至於眼下,親孫子不肯與她親近,甚至每次來她這裡請安,謹小慎微還不如個丫頭,她一靠近,他便往後縮,若強拉住他,他就又哭又鬧,而面對其他人,他卻應對大方又自如。活像她是什麼兇惡的野獸,只要一靠近就沒命!
王夫人順了順心裡那口氣,又有丫頭在門外探頭,王夫人揚眉,那丫頭才忙進來恭恭敬敬稟報道:“老爺帶著哥兒去書房,說今晚歇在書房。”
王夫人順了的氣又提了上面,只是多年來早已養成了情緒不外漏的性子,轉瞬間就平靜地吩咐道:“如今的天氣算不得冷,到底也該注意著,叫幾個驚醒的丫頭過去,哥兒夜裡起來,沒得驚著老爺受了寒。”
丫頭便趁機稟報,派了誰過去,王夫人並未覺得不妥,聽丫頭說完,點點頭讓丫頭退下。腦海裡卻想起王大人帶著憲哥離開時,冷嘲熱諷的話:“當初哥兒在家裡,你覺得出生的日子不好,抱也不肯抱一回,如今要他與你親近,他如何肯?”
當時憲哥那麼小,壓根沒到記事的年紀,如何能記得當初的事?這也就罷了,只是一看到明珍,她就……王夫人嘴角揚起一抹狠戾,目光往南偏去。
兩位嬤嬤自是曉得南邊住著何人,王夫人從來沒抱過憲哥一回,這雖是王家上下皆知的事,可沒人敢議論。憲哥如今的表現,只要有眼睛便能看得出是誰教的。
王夫人又忍不住咬了咬牙:“都是些沒用的,佔著窩生不出蛋!”
王夫人說出這樣的粗話,雖語氣甚平靜,兩位嬤嬤也曉得她是真正生氣了。不管是哪一個,只要生出了兒子,王夫人要抬舉何其容易,偏偏一個兩個三個都沒動靜,若說是哪位暗地裡搞鬼,不在京都兩年,要伸手也沒那麼容易。便是回來了,也真正沒動過手腳,要不便是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抓不住把柄。但這樣的可能也不大,王夫人當年是把王家太老夫人也吃得死死的。
另外一位嬤嬤見王夫人額前青筋凸顯,琢磨著勸道:“這事卻也怨不得她們,大爺連著這幾日都在書房歇著呢。”
若要懷疑是大爺的問題,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卻沒人敢說出來。如今王家曉得王夫人忌諱的下人,也就她們兩個了。
好半晌,王夫人徹底冷靜下來,詢問嬤嬤:“要你們找的東西找著了沒有?”
兩位嬤嬤對望一眼,生怕被王夫人訓斥,不留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那穿著深碧色褙子的嬤嬤才低聲而惶恐地道:“奴婢又把少奶奶屋裡翻了個底朝天,並沒有尋著,想必根本不在京都……”
可當初明珍離開京都時,隨行所帶之物,皆是王夫人派她們去打理的。嬤嬤想著,又少不得舊話重提:“說不得少奶奶根本就沒有什麼。”
王夫人卻緩緩搖頭:“果真沒有,她又如何敢……”
雖瞧著她們婆媳十分和睦,明珍對王夫人亦十分孝順且事事順從叫人挑不出什麼錯兒。可卻能準確地掐住王夫人的軟肋。要疑心她果真沒拿住什麼,王夫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志遠這兩日……”說著,王夫人一咬牙恨道:“他若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我,我……”
卻沒了下文,嬤嬤見王夫人不追究先前的事,忙上前來一邊替王夫人揉肩膀,一邊道:“夫人何苦與大爺置氣?大爺畢竟還年輕,是您唯一的兒子,若您不疼他,誰還疼他?”
這卻又勾起王夫人想起從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