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信步而來的冷漠男人俯身拾起,低低地念出上面的句子:
“落日西下兮,黯黯然銷魂。
新人如玉兮,幽幽然來依。
此心向月兮,世事莫能測。
寒鳥聞訊兮,旋飛作啼悲。
江海滔滔兮,嗚咽不勝哀。
歲晚衾寒兮,空廬愁成堆。
深宵不眠兮,情懷可奈何?
從此蕭索兮,吾心不能歸。”
那是素卿甫出現時,心緒煩亂之作。
她起身,走到書案一側,對上他略帶訝異的深眸。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眼裡流露出濃濃的驚豔之色。
因是居家,她妝容清新,鬢髮間只斜插一支白玉瓚鳳釵,配白色珍珠小耳環。一襲粉藍色無花緊身寬袖上衣,一條乳白煙羅同色散花裙,腰間用嵌金絲乳色軟煙羅隨意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顯得體態修長,姿容秀美,於隨意間顯露出氣質的卓爾不凡。
“雷師弟怎麼閒逛至此?”她打斷那曖昧的凝視,輕聲開口。
他也不答,又看了紙上的句子一眼,眸子裡浮起一抹憐惜:“新人如玉,深宵不眠。清雅出塵如連恆,也有世俗女子的憂心麼?”
那日在聽松閣,他見她再三把素卿往自己這裡推,就看出了她隱含的心事。他,是希望她快樂無憂的。
“連恆本是俗人,自然無法免俗。小女子的小煩憂罷了!”她啟唇微笑,“雷師弟不好好教琴,可是會傷了那玉人之心的。”
“玉人讓你傷心,我傷她又有何妨?”他輕哼一聲,滿臉無所謂。
“她身世飄零,也是可憐之人。若能幸遇良人,我心才能安穩。”
說到“良人”二字,她抬眸凝望著他,眸光閃亮,充滿暗示——良人何在?近在眼前。
果然,他的冰眸瞬間融化,燃起狂喜的火焰:“你現在,對我可是大有改觀?”
他走近,滿眼期待。
“是,你已非當年。”她柔聲肯定。
他的臉上現出罕見的溫雅神色,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低低道:“謝謝!”
親密接觸來得猝不及防,仿如一道電流穿過全身,心神恍惚間,她竟然忘了掙脫。待她清醒過來想掙開,已被他的手握得死緊死緊。
“放開好嗎?羅敷有夫,使君有婦。”她仰起臉,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不放。”他輕聲但無比堅定地回答。
“放開!”她用力掙脫,卻被他一把拉入懷中。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和狄紜清爽的味道不同。
“我已經有夫君了!他是你父親的徒弟,你的師兄!”她定下心神,指出事實。
“我知道,我知道!”他擁著她,喃喃低語,帶著焦灼,帶著痛楚,“忘不掉你,夜夜想你,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是,就像你所寫的,深宵不眠兮,情懷可奈何?從此蕭索兮,吾心不能歸……”
他的吻印在她的額上,唇邊。最後,他不顧她的踢打,按住那頑強掙扎的小腦袋,強迫她與自己唇舌相繞。
她咬緊牙關,抗拒他的強悍。他卻不管不顧地用唇舌進攻,狂熱,猛烈,纏綿,帶著生離死別的熾烈。
很久很久之後,他挫敗地鬆開她,看著她的臉上浮現惱怒的紅潮。
“你就這麼堅決不讓我碰你?”他很是沮喪。
“如果,以後你的妻子順從了愛慕她的其他男人,你作如是想?”他的心意,她不是草木,不是無察覺,不是不感動。但他,也該學會換位思考。
他冷著臉,不言不語。
“我已為人妻多年,平生最大願望,便是與你師兄長相廝守。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應該尊重我的意願,考慮我的處境,你說是麼?”她溫柔地望著他,傾訴著心語。
他靜靜的聆聽,沉默代替了言語。只能用假裝不在乎的表情,掩飾雙手微顫洩露的傷心。
“……以後,不會了。”
他靜默許久,冒出五個字。
宛如心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
雷奔匆匆地走了。
素卿依依不捨地凝望著他的背影,只恨自己沒有立場說出挽留的話語。
連恆獨自坐在書房,感受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漸漸黯淡下去。
晚上,狄紜回來,狀似隨意地問起今日教琴的情況。她大略說了下,隱去了書房中的一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