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是沒有來。而自己的家人，並沒有詳細告訴他們自己離別的時間，只委託了郭夫人在自己走後去知會方母一聲。
方錦如幽幽嘆了口氣，曾經在這個碼頭，送別過朋友楊婉瑩，送別過曾經的摯愛江雲若，誰能料想如今，自己卻也親身踏上了離別的輪船。而自己牽掛的人，卻仍遙遙地在城中，甚至在這離別之際，都不能見上一面。
汽笛聲響起，輪船開始離岸，黃嘉嘉抓住方錦如的手更緊，喉嚨裡已經發出哽咽之聲，將頭埋在方錦如的肩頭，那軟發蹭在方錦如的臉頰上，有絨絨的感覺。
“錦如，我聽說那地方氣候比這裡好，但是人卻聽不懂說什麼，我怕到了會孤獨啊，幸好你能陪我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了！我倒不是貪生怕死，可我現在肚子裡有青峰的孩子。我一定要為他傳下香火去啊。”
方錦如轉頭望著楚楚動人的黃嘉嘉，從那澄澈的眼眸中看不出她這話是從自己心底發出的，還是有人教給她這麼說給自己聽的。只是此時方錦如心中煩亂，也沒有心思追究了。
黃嘉嘉卻好似怕她不信似的，又道：“據說昨天晚上還有工人糾察隊闖進武器庫了呢！這城裡亂成這樣，我又如何能不擔心呢？我們這一走，我也擔心青峰啊！”
方錦如只好拍拍她的手，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
說這話時，有海鷗低空盤旋。發出鳴響，又掠飛遠翔。
方錦如抬眸向碼頭望去，已經在迷離的煙霧中越發看不清楚了。
一路上。方錦如大多時間獨自默坐在艙房裡，一邊翻讀報紙一邊喝茶，而黃嘉嘉因有暈船反應，大部分時間都在疲憊地睡覺，中間嘔吐了兩次。都是方錦如照顧的，別的乘客還當方錦如是黃嘉嘉的家人。
她們的目的地是香港。
進港時候，正是夜幕降臨，下船時凝眺維多利亞港的夜色，遠處影影綽綽的山巒，儼如一尊天然的迴音壁。方錦如一時覺得有些恍惚，依稀感覺到風濤中傳來歷史的嗚咽之聲、悲號之聲、吶喊之聲。一時間心情激盪，難以言說。
進港時候檢查得很嚴。檢查官的臉都是黑的，連方錦如這樣穿著體面的人都是很不待見。是時正逢省港罷工之後有些激進人士掀起又一輪反英熱潮，英國當局強化殖民主義統治，壓制著香港的政治空氣。
方錦如和黃嘉嘉的衣箱和書箱都被翻了個底朝天，黃嘉嘉箱子裡有一柄一寸見長的小水果刀。都被成為是武器而沒收，禁止帶入。而方錦如隨身帶的許多打發時間的書也被禁止。恐是怕她傳播什麼東西。
一陣子翻箱倒篋，兩人的行囊都變得亂七八糟，正在混亂收拾，來接她們的人就到了。
“哎呀呀，方小姐，廖太太！”一聲吆喝，讓方錦如剛剛鬆弛的精神又緊繃起來。她聽郭夫人說這邊安排了人接應她們，卻沒想到，接應她們的人居然是這樣一位故人！
四下早已夜色瀰漫，楊大龍帶著一行人站在碼頭上，在街燈光下照去，一個個凶神惡煞，路人紛紛躲避，倒顯得有些邪惡的氣派。
楊大龍拍著手：“可把我將二位佳麗盼到了啊！”他此時穿著一身麥黃色呢絨大衣，臉上帶著一副圓形墨鏡，頭上戴著個黑色禮帽，顯得比從前時髦了多，也消瘦了些。
方錦如迎上去，笑道：“原來是楊大哥，真是他鄉遇故知，我竟能碰上這樣的人間喜事。”
黃嘉嘉雖然不認識這個楊大龍，但是從前跟著黃四爺，也見過不少世面，單看著這楊大龍的派頭，就知道他不是尋常人物，此時也大大方方走上前，甜甜道：“楊大哥！”
楊大龍的手下們忙著都上前幫著把兩人的行李接了過來，而楊大龍則引著兩人上了車。
汽車一路疾行，行了大約半個小時，在一處黃色臨街小樓前停了下來。
一層門口掛著木頭牌子，寫著“菲菲美術學校”幾個字。方錦如沒來得及多看，就被楊大龍引著上了二樓。
二樓是隔成一間間的小屋，類似旅館一般，楊大龍將兩人領到最裡面的一間大屋，開啟門，是一間六十平左右的屋子，屋內隔斷成了幾間，收拾得倒還整齊，屋內也有衛生間和洗浴間，只是比起方錦如她們原來的住處環境，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裡顯得太寒酸了。
楊大龍請兩人進屋四處看了一下，才笑道：“方小姐，廖太太，我這的環境比不上你們原來在家，但是這裡是我的地盤，安全問題你們儘可以放心。若是給你們另覓住處，倒也是可以，只是怕這其中節外生枝，到時候反而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