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苦笑,看來這兩個女人聽牆角還真聽得夠久的。
他又看花滿樓,花滿樓輕輕拍撫著在他膝頭睡著了的阿伍,面上依然是淡淡的溫柔微笑。
陸小鳳微微鬆了口氣,又繼續側耳聽。
孫秀青的話很毒,石秀雲卻顯得很坦然:
“我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也知道,花滿樓完全算不得是罪魁禍首。”
“剛剛那個小孩兒也說了,連‘應當預見’都做不到的花滿樓,本來就連過失的責任都沒有。”
她先是反駁了孫秀青關於罪魁禍首的指責,之後不等冷笑著的孫秀青說什麼,又淡淡道:
“但我也會記得,害得師尊的好友心神不寧而遭遇刺殺的是他的好友,殺死師尊的也是他的好友。”
“不管因為什麼,被騙了也好,踩著師尊的屍首尋求更深一層的劍道也罷,害人就是害人,殺人就是殺人。”
“所以我就算不會去找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報仇,我也不會再執著於對花滿樓的愛。”
“當然,我還是喜歡他,也許還會一直喜歡下去,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現在最重要的是,峨眉!”
“雖然峨眉還有長老們在,但師尊這一系的傳承,只有我們師兄妹七人。”
石秀雲看著孫秀青,冷冷一笑:“也許現在只剩下六人了。”
孫秀青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師尊生前雖然疼你,但想逐我出師門?大師兄和大師姐都還在呢!”
石秀雲此時就像一串已經炸完的炮仗,眼神裡頭籠著煙霧,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是你自己不願意留下來吧?但凡你存了一點念想,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來。‘無論你做了什麼’……”
石秀雲似乎想重複孫秀青剛剛那句話,卻只說到一半就厭惡地停下來:
“我簡直連重複一回都嫌惡心!”
石秀雲又恢復了毒舌:“我當然沒資格代師尊驅逐你。我只是覺得既然你心不在此,而師尊,師尊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一定也已經噁心得見你一次,就能嘔吐三年了。”
孫秀青已經氣得臉都漲紅了。
若不是她也實在無力揮劍,現在指不定就該和石秀雲拼個你死我活了。
但石秀雲恍若未見。
她扶著椅子勉強站著,淡淡補充一句:“——如果師尊還能嘔吐的話。”
孫秀青的臉色紅中又帶了些青,最後匯合成一種奇怪的紫。
然後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聲:
“我當然還能嘔吐。但為師的忍耐力,顯然比雲兒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兩女,不,是三女,都往門口望去。
已是彌留的上官飛燕動作最慢,但看完後的反應也最快。她只看了一眼,就睜大了眼睛,再也不曾合上。
然後是石秀雲。她和孫秀青差不多同時望向門口。而她的反應又比孫秀青快一些。
她也是才看了一眼,甚至連再看看地上有沒有影子都沒有,就直接歡呼著撲過去:“師尊,你還沒死啊!”
最後才是孫秀青。
她連看了三眼獨孤一鶴映在地上的影子之後,才喃喃道:“您還活著……”
她的聲音裡也有歡喜,但更多的是茫然。
她的臉色,比地上的上官飛燕更像死人。
獨孤一鶴卻終究沒將她變成死人。
他只是看著她時,就像看一個外人。
是的,不至於像敵人,卻也絕對不像是看著一個由他自幼教養大的徒弟。
當然,這也怪不得獨孤一鶴。
他因為幾十年前金鵬王朝叛亂之中,妻兒俱亡,流落中原之後,不知為何,也不曾再娶妻生子的緣故,對於膝下七個弟子,一貫極好。
尤其是女弟子,雖然石秀雲最爽直最會撒嬌也最對獨孤一鶴的脾氣,是以最受寵愛,但其他三人,也算得上是獨孤一鶴千嬌萬寵大的。
當然,練武上頭要求還是嚴格的,但也只限於武學。
其他生活起居——獨孤一鶴不是一般的有錢,他對弟子們從來不曾虧待,對女弟子們尤其好。
因為他已經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兒女。兒子還可以放養,但女兒本來就應該嬌養著的。
但他們到底不是獨孤一鶴的親生兒女。
——就算是親生兒女,有些話、有些事,以獨孤一鶴的性子也是不肯將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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