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雲雷軍被逐,固然和大燕及時派人來挑撥有關,但歸根結底,是雲雷已經成型的各派勢力,不願意這樣一支團結而又有實力的隊伍加入雲雷,影響現有權力結構的平衡。
大燕離雲雷太遠,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控制力,甚至因為皇陵的存在,還等於有把柄在雲雷手中,雲雷人,並不怎麼買大燕的帳。
“諸位父老,雲家之前曾對你們說,兩萬雲雷軍是叛徒,”君珂冷然一笑,“事實並非如此。我今日參加雲雷大比,一路闖關站在這裡,就是為了對所有云雷父老,說清楚他們的冤屈。”
四面安靜下來,所有人仰著臉,在冬日寒風曠野裡,聽那少女說雲雷軍的來龍去脈。
聽她說雲雷一脈被大燕皇族剝權架空,淪為京城地痞,生活潦倒。人人愕然。
聽她說雲雷地痞被大燕皇族視為累贅,一心謀算要將他們無聲消滅,眾人的臉色開始不好看。
聽她說雲雷痞子被糾集一起編成雲雷十三營,她成為統領,卻在一開始,飽受兵部歧視欺壓,有人開始捋袖子,大罵,“孃的,那些九蒙人,當初靠咱們才打下天下,現在咱們還守著他祖宗的墳,竟然敢這麼對雲雷人?”
聽她說雲雷軍好容易練成,卻被皇城三營屢屢輕視,雲雷軍因此打遍京城,眾人眼光閃閃,大呼,“打得好!”
聽她說燕京事變,城外雲雷大營被驍騎營看守,公報私仇;城內雲雷駐地親屬,也因為得罪驍騎營,而在那場災難之中,被堵死逃生之路,眾人唏噓流淚,怒喝,“驍騎營!”
“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雲雷軍。”君珂最後忽然微微彎腰,誠懇地面向所有人,“雲雷軍雖然是大燕要處置的物件,但如果不是因為我捲入大燕削藩之爭,也許那場慘案不會來得那麼快,他們也不會那麼快被朝廷猜忌。諸位父老,若說有錯,只當怪我。但請萬萬不要因此遷怒雲雷軍,將無辜的自家兒郎,逐於家門之外!”
她下馬,一躬到底,久久不動。
雲雷人沉默下來。
那少女冒險獨闖敵城,彎下高貴背脊,只為昔日同袍,迴歸家鄉懷抱。
而那些千里跋涉遠歸的遊子,寧可被逐家門,無處可去,城外風餐露宿,也堅決不再背叛她。
這樣生死交託,永不相負的情感。
馬上民族,多是熱血漢子,一霎的震撼靜默之後,便是海嘯一般的聲浪。
“好!好漢子!夠擔當!”
“阿彌陀佛。”淨塵忽然開口,“此事君統領之前曾和老衲提起,昭德寺可以擔保,雲雷軍確實無辜。”
德高望重的淨塵開口,百姓更加信服,呼喊聲熱烈。
君珂微笑起身,忽然一揮手。
眾人一靜,隨即聽見遠處響起群馬賓士之聲。
回頭看去,地平線一片煙塵,黑壓壓的人頭已經靠近,當先一展黑底金字大旗“雲雷十三營”!
那兩萬左右的鐵騎,狂卷而來,那麼快的速度,陣型絲毫不亂,漸漸靠近,眼力好的人,已經看見最前面,一個清瘦的刀疤少年,昂著頭,舉著旗,眼神疑惑茫然,卻又跳躍著希望。
刀疤少年,是當初舒平作亂時,最先表明對醜福既往不咎的那位,也正是他,在舒平死後,成為了雲雷暫時的新首領,他叫姜輝。
姜輝今早醒來時,看見大批的隊伍出城而去,心知他們是去看雲雷最後的大比,他怔怔站在破舊的帳篷前,嘆息一聲。
自己這一生,怕是再也看不到雲雷城的任何事了。
他們在雲雷城外,已經露天居住了半年,眼看著這日子堅持下去也沒有盡頭,軍中很多兄弟已經喪失希望,整日混個半飽,就蜷縮在帳篷裡睡覺。
他看在眼裡,急在心頭,這樣下去,雲雷軍必垮,他已經在思考著,帶兄弟們離開雲雷,或者往更北的大荒澤而去,或者往南,前往南洋,重新博一席之地。
只是這一走,便真的是斷根的浮萍飄零的葉,永無迴歸之日。
他因此一直猶豫,直到今早,兩個士兵為一個完好的帳篷開始打架時,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走!
就在今天!
雲雷大比一結束,城中人抽出空來,很可能就會對付他們。
奇蹟不會出現!
他轉身,一臉沉肅,正要吹響沉寂了半年的集合哨,忽然聽見身後,沙沙的腳步聲。
他回頭,看見肥得肚子拖出三層的么雞。
……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