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獲得了自由,不必再幼時便和父母生生分離,幼童組隊,去那天語雪原,承受物競天擇,殘酷生存之苦。
從此天語子弟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願意接受那樣打磨的當然可以繼續,不願意的,自由擇業,經過訓練的優秀的天語子弟,依舊會是皇室挑選近身親衛的首選,出自天語的各類優秀人才,也會由朝廷優先選拔。
君珂在說服傳經長老時,舉了堯羽的例子,天語的基礎教育制度其實很出眾,天語子弟天份也比一般人要高,這從堯羽的素質上可以看出來,而納蘭述調教出來的活潑靈動的堯羽,才真正展現了屬於天語子弟的風采,遠超留守在天語高原大本營的子弟們。
而屬於堯羽高層的悲劇,正是來自於天語的嚴謹教條和拘束格局,就像戚真思,她該是雪山上睥睨行走自由如風的狼,責任約束了她的腳步,責任也令她不得不做出最殘酷的選擇,從此揹負沉重的罪孽枷鎖,最終生生放棄自己。
要自由。
這是她最後的囑咐,用生命換來。
君珂也會不計一切,為她達成。
她悍然下令對抗天語,將景仁宮作為圈禁神聖的天語長老的牢籠,她用閃著寒光的刀刃和鐵般的沉默,告訴那些冥頑不靈的老腐朽們——如果不能如我所願,我便將天語連根拔去。
她親自向長老們展示了她的手令,那道手令是下給西北軍團總領鐵鈞的,手令上明確地寫明天語一族犯上作亂,著西北軍團著力圍剿,但凡天語首領級別者,務必格殺——手令除了沒有填具體時間之外,其餘連怎麼善後處置天語,都已經交代清楚。
傳經長老看見蓋了玉璽的手令之後,閉目一聲長嘆,自此什麼都應了。
他只有兩個請求,現有天語子弟,將會離開高原,補入堯羽,他要看看堯羽的調教風格,到底是不是真的勝過百年的天語規則。
另外,各地屬於天語的流動善堂,將會統一組織,真正辦起固定的善堂,匡扶天下,但必須永遠由天語苦修者管理,不受朝廷干涉。
君珂答應了這兩個要求,她立誓要破除天語舊規,避免朝堂受到他們陳腐思想的侵襲,但從內心深處,她明白天語本身,是十分純粹的組織,正是這種難得的純粹和狂熱,使他們過於侷限自身的教條,但這並不能掩蓋他們本質上的乾淨,他們的忠誠毋庸置疑,將善堂交給不涉政事的他們,遠比給朝堂中那些精明油滑,中飽私囊的官兒們可靠。
破除廢舊,讓天語接受新鮮的思想注入新鮮的活力,也許能讓堯國這一天分奇高的異族,真正走出自己的格局,走出一份從未有過的光彩。
或者也許那樣的天語,會漸漸被塵俗侵襲,漸漸變味,不再是可以為皇家忠誠獻出一切的天語。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最起碼,他們自由了。
景仁宮從喧囂恢復安靜,就在這飄雪數日,朝中放假的時光裡,對堯國政治格局變動影響最大的幾個決議,已經悄悄塵埃落定。
天又快亮了。
黎明的一線晨曦裡,淡白的光線將納蘭述的臉照得雪一般的白,而緩緩睜開的眼睫,烏黑如剛剛逝去的夜。
坐在床邊剛剛閤眼的君珂,幾乎立刻就心有靈犀睜開眼,目光相觸那一瞬間,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可眼淚無聲無息,便潑了滿臉。
納蘭述牢牢注視著她,眼神疲倦,他視線還不是很清晰,卻努力將視野裡她的容顏,拼湊完整。
心裡有恍恍惚惚感覺,彷彿走過了很遠的路,歷過了很長的人生,來來去去很多人,曾在盡頭停駐,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回首,然而如今睜開眼,宮影沉沉,微光斑斕,她在。
便如死而復生,歡喜無倫。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聲音低啞,也恍然如夢,自天地那一頭躡足而來,被她拼命追索的手指拉住。
“現在,我們醒了。”君珂伏在他身側,熱淚橫流裡將臉貼上他的手背,“從此後,誰也不能將我們拉進噩夢裡。”
手指微微動了動,他此刻能做出的最大力度動作,君珂抬起臉看他,淚痕斑斑的小臉看起來像花貓,眼神希冀,像在等著一個承諾。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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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君珂自窗前抬起頭,看著廊下忙忙碌碌貼著紅金福字的宮人們,回身對身後屏風後微笑,“算起來,這還是咱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在一起認認真真過年。”
半透明的屏風後,納蘭述靠在軟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