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隱在陰影裡,素來凝定的眼神此刻流轉不定,似乎在仔細辨別風中傳來的聲音。
聽了半晌,女子聲音不復聞,眾護衛以為主子要走,誰知男子在原地煩躁地走了幾步,決然道:“去看看。”
也不待眾人回答,當先就走,眾人只好跟著,有個護衛輕輕扯雲七的衣角。
“喂,你耳力好,你聽出那是誰的聲音嗎?”
“怎麼可能,神也聽不出來!”
“那主子怎麼那麼堅決,我還以為他聽出是那誰……”
“你懂不懂?”雲七肅然敲那護衛的腦袋,“只要主子心裡有那誰,那聲音不是那誰的也會變成那誰;心裡沒那誰,是那誰也當不知道是那誰!明白?”
“不明白……好多那誰……”
“你要懂,你就不是你,你是那誰!”
護衛們的對話如天書,而那誰,其實根本不曉得自己已經成為某些人口中的那誰……==八大胭脂巷,每條巷子都深而曲折。曲徑探幽,山重水複,取的就是隱秘好藏的優勢,誰家的潑辣娘子追進來,不繞昏她絕不罷休。
所以哪裡發生了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找準地方,瞻之在左,忽焉在右那幾乎是必然的。
納蘭君讓漸漸也進了巷子深處,在他的耳裡,聲音的來源是桃李巷,和君珂尋找的杏花巷一牆之隔。
他從東往西進,避人群而行,追著聲音而去。君珂從西往東來,撥開人流,眼神審慎地盯著四周。
越往巷子深處,周圍人越少,納蘭君讓慢慢停住了腳步;與此同時,君珂也在牆的那頭駐足。
兩個不停出沒危險中的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了不對勁,隨即也幾乎是毫不猶豫,連思考都沒有,轉身就走!
各自背向那一霎。
“噗。”
聽起來像是哪裡的煙花火線初初點燃的聲音,在這人流花流鬧如織,遍地胭脂煙光的花柳巷,這種聲音幾乎再尋常不過,八大胭脂巷有個規矩,如果遇見了新開包的嫖客,不僅要給他封紅包,走的時候還放一簇煙花,眾人都見怪不怪,笑著讓開。
隨即果然便是一簇星火哧哧冒起,剛展開的時候確實是普通煙花模樣,然而那金色星火冒到一半,霍然展開!
像烈日剎那間迸射,萬千星光瞬間炸裂,炸出了穹窿萬丈炸出了十萬裡黃沙,炸出了天河倒傾炸出了黃河翻波,大片大片的黃色煙氣夾雜著灰黑的碎屑噴灑開來,轉眼便將桃李和杏花兩個巷子周圍十丈都遮得嚴嚴實實,伸手不見五指。
煙氣裡傳來人們的咳嗽和驚呼,雜沓的腳步聲急促的喘息聲慌張的呼喚聲迷茫的摸索聲,四面頓時混亂得翻漿。
納蘭君讓的護衛大驚失色,一邊用力揮去煙霧一邊憑記憶往主子身邊靠攏,這些訓練有素的護衛沒人呼喊,以免暴露目標,他們紛紛抽出武器,擋住了四面八方,然而那煙氣竟然濃密得宛如實質,武器拔出來,自己都看不見。
納蘭君讓突然沉下了身體,伏在地上。
煙氣從特製的煙火棒中冒出,離地面有一定距離,只有從底下,才看得清敵人來自何處。
他一頭趴下,護衛們還看不見,納蘭君讓順手扯下了身邊的雲七,雲七霍然醒悟,急忙也趴了下來,一邊踢身邊的人讓他們從低處查敵。
這樣一個個傳遞過去,難免有外圍的侍衛,還沒得到通知,正在凝神等待著不知潛伏在何處的敵人,從噪雜的人聲尋找異音,忽然,“哧。”
極輕的一聲,像有人在遠處輕輕撕破一張紙,伴隨著聲音,深黃色的煙氣裡一道劍光如毒蛇,剎那間獠牙一閃而沒。
獠牙撕扯之處,一串深紅的血珠,熟透了的櫻桃一般,滴溜溜滾在灰黃的煙光中,落地的聲音微脆。
“哧哧哧。”
細密的聲音接連響起,綿密如人連續吹落枝頭蒲公英,那些聲音快速有力而乾脆,讓人聯想到精準而有效的出手,幾乎每次聲音發出,都伴隨著一串儂膩的血珠濺開滾落,接連潑出了十幾串,從不同的方向在一色深黃裡招展妖豔,不再如零落的櫻桃,而是春季裡葳蕤綻放在沙漠邊緣的串串紅。
血光每次亮起,都有身體無聲無息倒落,卻沒有落地的聲音,一雙雙手鬼魅般伸過來,將落地的屍體一扯,一雙黑色的薄底快靴踩著屍體,輕盈地一躍,毫無聲息落向已經漸趨薄弱的圈子中心,人還沒到,薄而透的劍光,已經割裂濃密的煙氣,尖銳的劍尖,像冷笑的眼一閃。
伏地的納蘭君讓,抬起頭來,掌心裡長劍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