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氏妙態,越看越像,越像越覺得樂不可支,拍掌打膝,笑得前仰後合。
“賤人!”常世凌是常家小公爺,正房嫡子,世襲爵位,常家在開國元勳中排第三,族中他的三叔,現在正任兵部尚書,一門煊赫,實職榮銜俱全,到哪託著捧著,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何況對方還是個平民?
“賤人!”他連聲斥罵,氣沖沖站起,直奔君珂而來,一邊走一邊捋袖,看樣子是要賞君珂幾巴掌,幾位和他交好的公子哥,連同主人馮哲,則在大聲斥責君珂放肆,還不速速賠禮。
燕朝階級森嚴等級分明,君珂就算是皇太孫帶來的,一看也是平民身份,一旦得罪貴族,便是皇太孫也不好太相護,眾人都覺得,罵上幾句,只要她賠罪,已經給足皇太孫面子,就算殿下,也不好再說什麼。
斥責叫罵一片紛亂,君珂聽也不聽,回頭,注視著納蘭君讓,“殿下,你剛才說,只要我贏了,允許我要一個彩頭。諸位當時也都應了的。”
納蘭君讓一皺眉,還沒回答,君珂已經一指常世凌,聲音清凌凌逼入眾人耳中,“我也沒什麼要求,就請這位善於昭顯大國風範,風骨氣度大燕第一的常小公爺,用他的神拳無敵蘭花指,八步趕蟬水蛇腰,也摔一摔異邦武人,讓她好好洗洗眼睛,看看我大燕男兒的風騷!”
“……”
常世凌驀然跳起,尖聲道:“你做夢!我殺了你——”便要衝上來,秦昱假惺惺將他一攔,道:“常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何等尊貴,怎麼能和這麼個低賤丫頭當真——”又有人似笑非笑道:“或者常兄也可以試試,也許這丫頭還真沒說錯——”還有人連連嘆氣,道:“唉,鬧什麼呢,還不看太孫的意思……”
一片紛擾,君珂聽而不聞,她只是緊緊盯住納蘭君讓,昨夜長談,一路瞭解,她心目中這人雖然驕傲剛硬至不近人情,但內心自有原則,非這些塗脂抹粉靡靡嬌柔的“男人”所能比,此刻所有辱罵譏嘲不過是過眼潮水,這個人的態度,才是她真正願意關注。
納蘭君讓,你可別讓我失望!
她清亮的目光似一泓泉水,落在了納蘭君讓眼神的淵藪,納蘭君讓沉默望著她,心底卻在嘆息。
果然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尤其有血性,才入燕京,便豎大敵,是以為他一定會為她撐腰麼?
這腰,是不能撐的。
他納蘭君讓,不能為一個平民,觸動特權階層利益,不能因為一個平民,讓人察覺到他對貴族的厭惡態度,最起碼,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納蘭君讓,不能讓別人以為一個女人是他的軟肋,因為這樣對她,同樣危險。
他納蘭君讓,不能助長她的血性和勇氣,讓她誤以為燕京居,很容易。以至於低估了燕京黑暗裡吃人的血盆大口,最終不知收斂,葬送性命。
諸般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隨即他慢慢轉開目光。
君珂的眼神暗淡下去。
納蘭君讓心中忽然一緊,那樣突然的暗淡,像看見乍放的花朵瞬間摧折,令心尖一揪,疼痛細微卻綿長。
然而他最終錯開了眼,沉聲道:“你這要求不妥了些,這樣吧,你給常公爺賠個禮,他這般身份,自不會和你計較,我再另賞你金珠十串,以示對你力搏取勝的獎賞。”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露出驚異和悻悻之色——皇太孫實在太偏這個平民!常世凌尤其憤憤——這不是明擺著說,不允許他為此為難這賤人嗎?
君珂眼神裡最後的一點星火,漸漸滅了。
原來如此。
不過如此。
共餐時的捉弄,小院裡的誤會,殿頂上的交心和解釋,她相遇他不久,齟齬多於友好,然而從來都以為,她看見的是這個王朝除納蘭述以外的另一個內心清正的男子,雖然一個嚴正一個瀟灑,但原則和操守,殊途同歸。
如今事實證明,也不過富貴染缸裡被染得不見本色的最大一匹。
是她可笑了,納蘭君讓這樣的身份,貴族利益的最大代表者,他的立場永遠不會站在平民這一邊,她憑什麼以為他會不同?
還真以為人人都是納蘭述?
“君珂!”納蘭君讓見她不動,語氣也多了幾分冷肅,“不要恃寵而驕!還不去給公爺賠情?”
恃寵而驕四個字一出口,不知怎的心裡一跳,隨即便見君珂霍然扭頭,重重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滿是鄙棄、不屑、輕視和嘲弄,一瞬間她微金湛然的眼光裡竟然沒有倒映上他的影子。
納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