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見皇帝的眼神暗了暗,接著淡淡道:“這孩子與你無緣……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這是什麼意思?
沈幻煙震驚抬頭,然後便感到一陣五臟六腑似乎都被撕碎般的疼痛,意識中的最後一幕,便是皇帝俯視他的臉。
那樣俊美……那樣冷漠……那樣的,高高在上……
就像無情無慾的神明,俯視著腳下庸庸碌碌的螻蟻……
……
……
信賓突發惡疾,不治,三日後亡。上哀慟過甚,病逝沉重,纏綿床榻不起。右相沈若濤觸怒皇帝,貶為庶民,逐出京城。
沒了深受皇帝寵信的沈家兄妹,沈若濤近些年發展出來的勢力和依附於她的人毫無氣候。左相湯真一派人趁機對前右相一脈發動攻勢,羅列的罪名和收集的證據裝了一個大木箱抬上了早朝。皇帝略翻了翻,不氣也不怒,將東西都交給了刑部。只是阻止了湯真等人對沈若濤不依不饒的追究。
短短几日,後宮朝堂,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民間將左相威武痛斥奸臣、皇帝慧眼明辨忠奸的事蹟編成了畫本戲劇,傳唱了一遍又一遍。而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病情卻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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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們也不需要下手了。”管辰嘆息一聲。他一直認為,與其做了什麼事寄望於天衣無縫的掩飾不會被人發現,不如不著痕跡地挑撥兩句,暗示兩句,讓別人鬥得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漁利才好。收效是慢了點,但他一向都很有耐心。
對面的人冷哼一聲,顯然頗不贊同。
管辰知道對方掌控欲極強,絕不會把希望寄託在“沈幻煙突發惡疾”這種事上,哪怕對方能預知到今日的事情,大概也要親自下手才會安心。因此他也不生氣,似乎漫不經心地說:“我們的,交易本宮這一部分已經完成了。您的答覆呢?”
對方怒極,像是被這句話極大地冒犯了一般,好半天才一字一頓地說:“你放心。南疆事宜已畢,皇長女不日返京。”
管辰微微蹙眉,“我聽說,皇七女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了中陽水匪的巢穴,她離京更近,怕是……”
“皇長女會是第一個進京之人!”對方冷冷地道。
管辰臉色冷了冷,接著笑道:“我自然信得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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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談中的兩人自以為這次會面安排的隱蔽至極,便是貼身心腹也不過只有二三人知曉,周圍更是佈置的連蒼蠅也飛不進一隻。除了上次達成交易和這次見面,他們自己都絕不跟任何人談論一個字。卻不知道,自從那個被放在心尖上的孩子死了之後,某個人的精神力便不分晝夜地籠罩著整個京城,專等著逮這兩隻極狡猾又極謹慎地魚。
御榻上皇帝半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就像隨時會斷氣一樣。
葉清見到,不免心中一痛。他努力擠出笑顏,親自端著參湯,走向皇帝。還沒靠近,就見皇帝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中沒有一絲情緒。她看了一眼葉清,拿過湯碗一口飲盡,又閉上了眼。
“那孩子被天神收了回去,也是她沒有福氣……信賓……信賓若知道陛下這樣為他傷心,在天上也是高興的……”葉清違心地、笨拙地安慰著,心裡著急。他在面對其他君賓時,也是言辭犀利腦子靈活地,偏偏在皇帝面前,總顯得笨嘴笨舌。
本來就因為漫無邊際地灑下精神力而導致身體更加虛弱,身邊還有一個虯髯大漢柔聲細語地安慰,怎一個煩惱了得!
微生茉無奈何,只得應和了葉清兩句,好不容易才把他打發了。監視著那個密議也到了結尾,兩人都已經各回各家了。想著也不可能得到更多的內容,微生茉收回了精神力,睜開眼睛。
湛湛神光,冷峻淡漠。任誰看到,也不會相信擁有這麼一雙眼睛的人會是病入膏肓。
傷心嗎?
不,其實一點也不。
那個孩子……她本來也以為自己是喜歡那孩子的。但當她發現孩子變成死胎的時候,心中卻沒有一點難過傷痛,只有被冒犯的憤怒。
她知道,如果那個孩子能夠出生,長大,她一定會給予無邊的寵愛和想要的一切,無論皇位、金錢還是自由什麼的,但若死了,她也沒有分毫掛念。
就像曾經出現她生命中的許多人。一旦她離開了他們所在的世界,便將其拋在腦後,再不憶起,只除了罕古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