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也隨之一陣絞痛,心一橫,蹲在地下說:“堂伯,我揹你……出去。”
伯父幾乎費盡了最後一滴力氣才趴在了侄子背上。孟浪一用力直起了身,剛走出門就被護士攔住了:“醫院對病人是要負責任的,你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孟浪喝道:“住院出院是病人的自由,你們這醫院打針吃藥用錢不少,就是不見效,我們要轉院。”這時,各病房的人都湧到走廊上來看熱鬧,有人就說:“人家要轉院,那是人家的自由嘛,幹嘛擋住不讓走?”
護士小姐耐心地說:“你要轉院也可以,總得要主治醫生籤個字。”
“籤狗屁的字,我沒時間,人命關天,我伯父已快不行了。你們又治不好,要是死在你們醫皖,我不會和你們善罷甘休的。”
值班護士打電話,主治醫生、院長全都來了。圍觀的人七嘴八舌,院長正想詢問孟浪,老人就在侄子背上嘶聲嚎道:“你放我下來,我……一頭撞死在他們……醫院算了……沒得好死有好埋……”
院長看了這陣式,說:“你實在要轉院,我們也不擋你,你有什麼證件留一個,日後結賬時來取吧。如果有什麼三差兩短,也有個把柄。”
孟浪感覺到伯父在背上抖動得厲害,生怕耽誤了時間,伸手就摸出工作證遞給院長。院長一看就愣了一下,立即謙恭地點頭道:“哦,原來是組織部的孟處長,請問孟處長要救護車送麼?”
孟浪說“不要了,我外面有車。”在眾目睽睽下揹著伯父下了樓。院長立即吩咐保衛科長,安排人悄悄跟在後面,看他轉到哪家醫院。孟浪一出了醫院大門,伯父就在他腦後嚶嚶如蚊鳴地催促:“快走,直接出城。”
孟浪不相信伯父真的要斷氣了。只相信他是畏懼死在醫院裡逃不出火燒罷了,便說:“堂伯,我們回家吧,明天我找個車子送你回鄉下。”
“不行……我可以死在你背……上……千萬不能死在……你屋裡……快……走……出城去……”
孟浪感到背上的伯父已是皮包骨頭了,背在身上也不覺得特別重。出了醫院往左一拐,穿過一條小巷就到了西門,出西門就是直通家鄉的大公路。此時幸好暮色降臨,孟浪還是生怕碰見熟人。低著頭,略微弓腰,揹著伯父急走。他只注意前面,哪知道後面有人跟蹤:過了橋就到了城外,他感到背上的伯父在增加重量。他順著公路邊,避開汽車,躲著匆匆趕路的腳踏車和行人,埋頭朝坡上爬。天已完全黑了,他漸漸地感到心跳加快,渾身汗水淋漓。伯父的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肩頸上,腳在下面一晃一晃地敲打著他的腿。老人在他背上越來越重,像要將他壓趴。
上了坡頂,他渾身快要虛脫一般,只好依著路邊的排水溝,把伯父放在地上,手拉著他的手脫出身來,見他頭已耷起了,一摸鼻子,氣息全無,他的眼淚便一下淌出來了。
孟浪坐在地上,看著伯父的屍體流了一陣眼淚,心想:他真的是要斷氣了,催促我揹他回老家,他辛苦了一輩子,就這個心願,我今晚就是不要命,也要連夜連晚把他揹回去,交給母親。明天一早人土為安,因為這個天氣是不敢耽誤的。
孟浪想罷,正要重新背起伯父上路。就聽見坡下“叭嗒叭嗒”地響,一個人弓腰拉著一輛闆闆車上坡來了。孟浪心裡一動,停住了。看著他上坡來,又把車子放在路邊,坐在車上,拿起衣服摸出香菸點燃吸起來。孟浪忽然想起抽菸了,一摸衣袋,正好還有煙,抽出一支來上前借火,很自然地攀談起來。
得知他是老馬梁的人,送他們的村長到城裡來治病,當晚還要趕回去。孟浪“咦”了一聲說:“老馬梁要走桃園鄉過路。”
拉車的點頭說:“要走桃園鄉。”孟浪就遞過一隻煙,說:“給我捎帶一點東西,不重的,不到一百斤,我也要用力,到了桃園,我給你五拾元錢,還請你喝酒。”
拉車的一聽大喜,反正順路,又有酒喝又有錢掙,滿口應承下來。待到看清了是死人,心裡就猶豫起來。孟浪解釋說:“他只是昏迷了,還有氣。”拉車的就說:“農村裡的人都有忌諱,一般不拉死人。”
孟浪說:“他不會死在你車上,就是死了,農村的風俗我懂,錢照給,我還給你掛紅放炮衝一衝,如何?”
話說到這份上,拉車人不好再拒絕,兩人一邊握一個車把上路了。
孟那喜人躺在架子車上,一縷魂魄早已恍兮忽兮飛出軀殼,沿江順流而下飄回了三十里外的老家。他習慣性地房前屋後看了一轉,摘過果子的桃樹日漸凋零了。梨子正墜滿樹頭,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