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找不到一絲清晰的頭緒和思維,他只能循著本能去做。
將自己和床上的女孩都脫得只剩褻衣,他上了床,背靠石床裡側的石壁,將女孩抱在懷裡,將她冰塊一般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再用被子將兩人裹起來,然後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雙足。
瘦骨嶙峋的女孩沒有一絲的溫度,讓他感覺,他抱著的好像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冰,一塊,還有一絲呼吸的冰。
可是,他卻不感覺到冷,他低眸看著她那近在咫尺的臉,看著那傷口處褪去了血痂新長出來的凹凸不平的粉紅的嫩肉,只想問她:還冷不冷?還疼不疼?
她靜靜地偎在他懷中,不叫不鬧不掙扎,這般柔弱乖巧的模樣,是他自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的。以前,他也曾暗暗地憧憬過,若是哪一天,和他在一起時,她也能如和即墨晟在一起時才會表現出的那般柔順乖巧,該有多好。可此刻,他卻更希望她能如以前一般跳起來,命令似的對他大叫:“大凶鬼,有人欺負我,你幫不幫我?”……
終不可得吧,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將來,只要她不是虛弱到了極致,終不會對他這般柔順乖巧的吧。
可調皮又有什麼錯?順著自己的心意決定去留又有什麼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又有什麼錯?為什麼,竟有人要將她傷成這樣,她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他抱緊她,隱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是奪眶而出。
難道,這是上天對他景蒼的報應麼?報應他這一十七年來冷情冷性,不關心人間冷暖,不管他人疾苦的生活方式?報應他父母兄妹俱全卻還整日困守著自己的寂寞而不與他們分享家庭溫情的不知感恩?報應他遇事總是一意孤行,隨性妄為而毫不顧及他人感受的狂傲心性?
所以,才要將他唯一渴望親近唯一小心珍惜的人弄到如斯境地?
可是這不公平啊,為何是她,為何不是他,本該是他的啊。
他一直認為流淚是多餘的,淚水解決不了事情,也沖刷不去內心的憂傷,所以,自他懂事以來,他幾乎從不落淚。
可是今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流淚,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在流血,也或許,是這溫熱的淚流進了心裡,又化作冰冷的悲傷之血,流進了他生命的傷口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淚痕早已縱橫交錯地乾涸了,他的身體也因為一直保持著這個坐姿而僵麻了,寒風仍在門外呼嘯著,除此之外,天地間似乎消失了一切的聲音。
靜寂中,他卻感覺到了一絲風,細細的,溫熱的,柔和的,拂過他的脖頸,如同寒冬過後從天邊吹來的第一絲春風,蘊含著無限的生機和希望。
是她的呼吸,清晰而有力起來了。
太好了,只要她還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正這樣想著,懷中的女孩卻微微地動了起來,小臉輕輕在他胸前蹭了下,然後又不動了。
他心中一陣緊張,不知剛剛她那一蹭,他的衣服會不會磨傷了她脆弱的臉頰?低頭細看,沒有蹭破,也沒有血絲。
他鬆了口氣,看著她因呼吸而微微顫抖的睫毛,他俯下臉,將自己的臉頰輕輕貼在她依然光潔的額頭上。
不管明日她醒來後會如何對他,至少現在,她還是依賴他的。如果說生命中只剩下最後這一刻相依相偎的時光,那麼,他要清晰地記得每一分每一秒,並將它永遠地刻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刻進自己的靈魂裡,永不遺忘。
是誰的心跳如此沉穩有力?像是黑暗中父親輕哼的歌謠,安撫著她躁動的心緒,讓她昏昏欲睡。
是誰的肌膚如此平滑溫暖?像是一塊被陽光曬暖了的玉,只握在手心,便似渾身都感覺到了那抹溫暖潤澤。
是誰的手指如此熱燙溫柔?像是偷取了陽光熱度的風絲,調皮地在她的腳趾足心輕柔徘徊,有些癢,然那絲溫暖愜意的感覺,卻沁進了心裡。
是爹爹還是阿媛?
不,他們兩個都已離我遠去了,都已不在了,我一定是在夢中,在夢中,他們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在夢中,我又感覺到了只有他們才能給我的溫暖和安心。
如果是這樣,那我情願永遠都不要睜開眼睛,永遠都不要醒來了。世間好冷,好痛苦,而夢中,好暖,好舒服。
身體逐漸回暖的女孩這樣想著,任由自己沉入了更黑甜的夢鄉。
如果不是因為極度的飢餓,她想,她還不願醒來。她討厭飢餓的感覺,感覺到飢餓,證明她有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