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澤那樣好,她又憑什麼不愛文澤?我有些憤然地想。但此念剛一閃過,便自覺好笑。我暗暗嘲笑自己,柳荷煙呀柳荷煙,你自己喜歡天子就以為天下女子都喜歡文澤——真不害臊。我臉一紅,再回想書中教授討君王歡心的辦法,果然是字字珠玉。若我是天子,遇美麗女子拿書中裡招數狐媚於我,只怕也會被迷得心花怒放,不能自己罷?
如還有時間,我會學來討好文澤麼?
可惜時無多日,不用再想。
感謝媚兒。我感謝她讓我明白,原來世上沒有什麼可以毀滅愛情——即使死亡,也不能夠。
我輕嘆口氣,仍將那書放回書架。又鋪開一張宣紙,憑記憶於桔黃燈下細細描畫文澤肖像。筆筆深情,盡入畫中。
有淚落下,滴入紙上綻開一朵白色薔薇。我忙用筆將那淚痕改成背景蓮花,再於蓮花旁添上一對紅毛交頸鴛鴦,幾株綠色霧柳……及至畫好,東方已透魚肚白色。我微紅著雙眼望一望遠處天空,最後題寫兩排字下“楊柳煙裡承聖意,藕花深處共白頭。”
畫作完成。
我覺得十分滿意,將畫夾入一堆書中。又找出一小盒唇蜜,淡淡抹於嘴唇。再挑些許唇蜜放進手心慢慢化開,輕輕揉在雙頰之上。
這唇蜜名字叫做梅花露,淡紅淡香的那種。其香素清,而色澤勝在上妝時若有若無。妝後只覺人更嬌豔,卻看不出化妝痕跡。我素不化妝,但今日……突然想起今日自己並不當值,一時呆住。
天意弄人。我心暗歎道,天意!文澤,我柳荷煙存於這世上的最後一日竟不能與你相見!我心中又酸又苦,慢慢還書回去,交給一藍衣小太監手中接了。
那時我與文澤僅僅只有一扇木門之隔,那感覺卻比隔了比萬水千山更遠。良妃送甜湯來時,我眼睜睜看著她微笑著走進門中……裡面傳出她與他輕快的笑聲。
別了,文澤。別了,日後……你多保重罷。我默默掛念,狠心轉身一路往永泰宮而去。
秋日陽光溫暖,一路綠樹紅花。有微風拂面。我看一會錦鯉,看一會花。迎面遇見幾名相熟宮人,各自甜甜微笑。遠處有嬪妃正高高蕩起鞦韆,呼叫聲聲,快樂不絕於耳……
一切都很美好。這讓我覺得略有些愉快。至少,我是死在一個美好的日子裡。
永泰宮靜寂幽寧。趙嬤嬤攔在門口,她說:太后娘娘命老奴對你講,還有幾個時辰才算過今日。你仍有機會向皇上求情。
謝娘娘好意。我輕嘆道:荷煙認輸。
趙嬤嬤扼腕嘆息。她悄悄朝硃紅木門裡面看一眼,低聲道:荷煙……你,怎麼不再爭取?
我搖頭。我想起文澤那晚與良妃在帳內說的言語,心如刀割。
是我太過高估自己。我說:現在,肯請太后娘娘處罰。
春菱正在門口,聞言大驚。她又不敢多問,只拿眼睛瞧我。待趙嬤嬤出來,身後跟一手託黑漆木托盤的藍衣小太監。
那托盤上放著白色的酒壺與一個小小酒杯。
太后有旨,趙嬤嬤道:宮女柳荷煙即刻賜死。念其曾救駕有功,特留全屍。
謝太后。我說。我跪在青石上,朝紅門裡面行禮。
春菱眼圈通紅又不敢哭。她低聲求趙嬤嬤,說要送我最後一程。
我與春菱手拉手,往聽雨軒旁的水邊走去。一路上,她心神不寧,四下張望。
荷煙,趙嬤嬤向我嘆道:你怎麼就不聽話呢?
這時,我聽見身後傳來文浩的聲音。趙嬤嬤,他問:你們要去哪裡?
我看見春菱眼睛陡然一亮。浩王爺……她正想說話,趙嬤嬤突緊捉她手。不許出聲。趙嬤嬤輕喝道。趙嬤嬤回頭對文浩笑著說:回王爺,太后娘娘念一幹宮人勞累,特賜酒水食物犒賞。
文浩不信。他皺起眉頭說道:這不年不節的,母后怎會有如此雅興?他一面說,一面看春菱與我。他目光落上酒壺,徑直接朝我們走過來。
這是什麼酒?文浩問。趙嬤嬤面不改色地說:回王爺,這是貢酒。
貢酒?文浩疑道。他尤不信,揭開壺蓋拿去鼻下一聞,皺眉道:這酒的氣味怎麼這樣奇怪?
王爺,我微笑道:這是奴才們吃的酒,氣味當然差些。您現攔在這兒,莫非竟想以王爺之尊,半路打劫奴才們的酒吃不成?
文浩聞言一笑,蓋上壺蓋。然而,當他抬頭看見春菱表情,臉色又是一變。我見狀也朝春菱望去。我看見她滿臉焦急,正悄悄朝文浩使著眼色。我心念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