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之重,亂得她只想逃避。恍惚間憶及那個神情淡漠的男子,便如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喬木,又如溺水之時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無可抑制地想要攀附於他,委身在他看似淡漠陰冷、實則溫軟如玉的港彎裡。
一張素箋,寥寥數語,寫盡了憂傷,亦打動了那憂鬱的男子。次日便派官媒於蕭府提親,大夫人喜出望外,聲言要把女兒風風光光地嫁過去。成親那天,綾羅綢緞、珠寶玉器,豐厚的嫁妝琳琅滿目,刺得蕭府裡的下人灼灼傷眼。
方家大宅裡亦是高朋滿座,喜氣洋洋,隔著厚重華蓋,她分明能感到身邊良人那一向淡漠的眸色中泛起異樣神彩。只是洞房花燭夜裡,他不無煩燥地指使她在地上鋪了厚厚毛毯,然後吹熄喜燭,和衣躺了上去。
黑暗中他輾轉反側,沉重的呼吸讓她也徹夜難眠。翌日清晨伴著華飾輪椅,新婦給家中長輩敬茶,她表現得恭謹謙和,溫婉賢良,便又贏得方氏夫婦欣然一笑。
循例三天後伴著夫君回門,也只在孃家停留了半日,便急急返回。第二日又央了夫君去稟了公公婆婆,便一路往這聆心閣而來。
他聽聞了她讚賞的話,內心俱是一震。多少年了,從沒有人這樣說過他。他忍不住偏頭望過去,正對上她誠摯而真切的眸子,那盈盈秋水,清澈透明,令人頓生恬靜之意。
“好,即便不是優秀的男人。為了你這句話,亦要成為優秀的男人。”他忍不住豪氣大發,對著粼粼湖面正色說道。霞光透過湖面折射過來,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一抹紅暈。
“那就先好好陪我。”她不知何時,已經轉到了他身後,一面軟聲低語,陣陣幽香霎時轉遍他的四肢百骸,柔嫩的雙手不斷撫弄他濃密的髮絲,瞬間激起他久違的顫慄。
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顫動,摩挲到自己臉上,那種灼熱彷彿從臉上,熊熊燃燒到了心裡,燙得他有些抽搐。
她慢慢蹲下身來,淡淡的幽香繼續腐蝕他的心智,耳邊吐氣如蘭,順勢抽離了自己的手,卻並不拿開,冷不防扳過他的臉,在額上輕輕一吻,猶如蜻蜓點水般。
他再次顫慄了,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水霧,氤氤氳氳得不行,有晶亮的東西在眼角滑過,慢慢滴落下來,落在他的青灰色袍子上,慢慢形成了水跡。
世人皆曉方大公子絕頂聰明,五歲能詩,六歲能畫,通曉音律,擅長暗器,胸中自有萬千溝壑,但天妒英才,十歲那年,便在一次意外中喪失雙腿,從此日日與輪椅做伴,因而性情孤僻,長年幽閉於自家府中,鮮少與外人往來。
方府自是顯赫家族,即便方大公子腿腳不適,仍有不少趨炎附勢之流,願意以女兒終身幸福換取那一世榮華。所以自成年後,便有精明的紅娘來給大公子保媒。怎奈方大公子不但不領情,反而大發脾氣,叫家丁一個個的把她們趕出府去,回頭亦對一片好心的方夫人惡語相向,聲言此生不娶。
只是上一次蕭夫人來府上作客,提及此事。因覺蕭家名門望族,聯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便有意暗中撮合,哪知被他知曉,二話不說,直接去蕭府找上大夫人,當面拒婚。方夫人無奈,只得作罷。
哪知事不過數月,他卻自己主動央求母親去蕭府提親,說願意娶蕭家女兒為妻。至此,方夫人喜出望外,本著“早辦早好,恐夜長夢多”的緣故,兩家分別一嫁一娶,雙喜臨門。
他自己也不知怎麼的,那日意外地接到一紙便箋,訝然之餘,瞥見落款處的女兒家閨名,便心裡一動,展開來讀,箋上寥寥幾句言語,卻是字字珠機,彷彿被中了魔力般,心中激盪,隨即找上母親,明言要娶這個女子為妻。
呵,何其有幸,孤寂了二十七年,終於等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從此,即便歲月滄桑,世事艱難,雨急風驟,但只要有她在,又有何苦?
想至此,他忽然笑了。還是那張清瘦蒼白的臉,卻在剎那間煥發出勃勃生機,顯得神采奕奕起來。湖間碧盤蓮葉高低不平,連綿不絕。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遍灑在綺豔湖面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四處被風輕漾起華美的波榖,一圈圈,一重重,輕微的聲音,極像是情人柔軟的低吟,層層疊疊,亦是連綿不絕。
聰明如凌嫣,也不曾料到他此時的心境。只是因為暫時拋確了凡塵瑣事,面對如此良辰美景,身邊又有可以寄情的男子,便放肆一回略表心意罷了。
“微兒,你放心,我終會好好待你”他在心裡默唸,卻沒有說出口。
聆心閣實在是夏日火炎炎納涼的好去處。凌嫣前世一直是極度怕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