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卿親自倒了酒,緩緩將白玉杯推過去,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忽道:“我的真名叫楚懷卿,襲著世襲罔替的爵位,是以在京城幾乎人人都稱我一聲小侯爺。”見莫熙仍是不動聲色地等待他的下文,他又微微一笑道:“姑娘想必已經知道了。”
莫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靜靜凝視著他。方才楚懷卿主動坦誠身份,她確有幾分吃驚,但同時心中亦是隱有所覺。
果然,楚懷卿接著道:“姑娘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莫熙淺淺品了一口酒,平靜道:“有何憑證?”
楚懷卿收起笑意,肅然道:“家父生前再三交代,妹妹左手手臂上有個紅色的蝴蝶形胎記。”他緊緊盯著莫熙面上每一絲變化,緩緩道:“那日在掬水閣,姑娘被茶水燙到,恰巧被我瞧見姑娘手臂上的胎記。那胎記太過特殊,應該不會錯認。再加上姑娘從小就在金陵,無親無故,我便越發肯定。”
楚懷卿說了這麼多,見莫熙仍舊神色冷淡,以為莫熙不信他,向來不動如山的神色,此刻顯出一絲急切來,道:“姑娘如何不信?”
他哪裡知道莫熙的想法,不論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到底是不是楚小猴的妹妹,與她都半點不相干,是以完全激動不起來。
楚懷卿接著道:“你既然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你做這樣危險的事。”
莫熙見他一改溫文口氣,說話語氣帶了三分強硬,也不急著答話,只是姿勢嫻熟地舉杯一飲而盡,微微一笑,道:“小侯爺看我像不像個侯府千金?”
楚懷卿也飲了一杯,而後緩緩道:“我知道你從小便與親人失散,這麼多年來一個人過得極辛苦。以後你有了我這個哥哥,有了侯府遮風擋雨,不必再過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一個女孩子成日間打打殺殺,想必你也早已厭倦了。”他這番話說得言辭著實懇切,莫熙面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動容,輕聲問:“你就不怕有我這樣的妹妹丟臉麼?”。
楚懷卿見她有所鬆動,接著道:“組織的事你不用管。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一定替你換得自由身。你跟我回京城去,那裡沒有人認識你,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平日裡言行舉止也不必學那些貴女太過拘束自己。我會找兩個宮裡出來的嬤嬤教你些基本禮儀,人前大致上不錯也就是了。”一頓,他接著認真道:“說實話,我也不能完全確定你就是我妹妹。可只要想到你也許就是我親妹妹,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你過這樣的日子,不聞不問,就覺得愧對已經去世的爹爹。”
莫熙點點頭,心道: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麼?
想到組織,她忽道:“公子說我身在組織,朝不保夕,怎麼你堂堂一個侯爺,卻也將自己捲了進來?”
楚懷卿露出失意的神色來,自嘲一笑,道:“不過一時不慎,押錯了寶。所幸如今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只是我與七王現已反目,恐怕要連累妹妹你了。”一頓,他接著道:“原本以我的身份,讓他們放你自由應該不難。只是按目前情勢,怕是又要有一番曲折。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莫熙點點頭,心知組織與七王畢竟不同,看中的永遠是利益,如果以利益向組織換取她今後的自由身,也不是不能。
楚懷卿沉默了一陣,終於低聲溫言道:“我不指望你馬上認我這個哥哥。只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安排,脫離組織,離開江湖的血雨腥風,像個普通女孩子一樣,過上平靜的日子。”
他見莫熙不答,又道:“我不會逼你,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會在金陵逗留一段時間,你想好了隨時可以去行館找我。即使一時決斷不下,待我回京以後,也大可以北上去侯府尋我。”
莫熙鄭重地點點,楚懷卿見她眉宇之間不再是一片漠然,甚感欣慰地一笑,溫聲道:“燙傷還要緊麼?”
莫熙遙遙頭,道:“已經不礙事了。你給的藥膏很好用。”
楚懷卿柔聲道:“那就好。”
他見莫熙要走,忙親自起身相送,又吩咐子殊送莫熙回去。
莫熙婉拒道:“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這裡的景色很美。”她可還記得此行的另一個任務——沐風亭。
莫熙還未走到“繽紛榭”,遠遠就見到身穿一襲素錦的沐風亭站在一汪碧水旁,望著一平如鏡的水面出神。
他覺察到有人慢慢靠近,微一側身便看到莫熙,隨即一笑,道:“是來找我的麼?”
莫熙微笑著點點頭,道:“想趁著這片春1光凋零之前再來遊玩一番,順便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