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黯然苦笑,自古多情空餘恨,情之一字惹出多少糾纏不清的風流債,我來到這裡,也是來還欠善淵的情債嗎?
趙麒麟來了後,我這冷清的別院熱鬧多了,他也不喜歡去周家大宅,就佔了徐少康的房間,徐少康只好跑去跟善淵擠一間。本來趙麒麟和周懷章的意思是要善淵和我住一間,也好圓了夫妻之實。我這次沒等善淵開口,就假借身子還沒完全恢復的理由給拒絕了,雖然我對善淵很有好感,可還沒到願意跟他肌膚相親的地步,平時也就無聊意淫一下他的美貌,動起真格的時候我就打起了退堂鼓,何況我不拒絕估計善淵也會拒絕,我還是先下手為強,起碼保留了那麼一點可憐的自尊心。
趙麒麟在武漢認識的人挺多,白天就和周懷章出去會友敘舊,晚上才回來同我一起吃晚餐,吃了晚餐之後又和周懷章博弈下棋,兩位老人經常是下的吹鬍子瞪眼,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退讓,不一會兒又談笑風生,好似頑童,我在一旁看得很是歡喜,善淵有時也來觀戰,更多的時候還是一個人靜靜地呆在書房。至於徐少康,夜貓子一個,總是等大家都睡了他才回來,讓我時常懷疑他是不是在做偷雞摸狗的勾當。
我呢,以前是宅女一枚,但那是在有電視電腦的前提下,在這裡我是恨不得像徐少康一樣,天天往外跑,可大家都不讓,至今我都沒出過周家大門,也不曉得外面是怎樣一番天地。晚上沒事幹可以早點睡,白天的時間真不好打發。不過無聊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周公館裡其他的人都很忙,男人們忙著應酬和事業,太太們忙著穿衣打扮和打牌,下人們忙著伺候主子,或許我的這種無聊他們還很羨慕。這樣也好,我拾起了丟了許久的愛好—看書。進了社會以後,我就沒有好好看過一本書了,難得浮躁的心現在能有個清淨的時候,我漸漸開始享受這樣的日子。
有時候黃瑛會來後院找我,她是個很安靜的女子,跟汪悅蓉很不同,我們交談的最多的是書籍,看得出她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我們經常從書籍裡的內容衍生到現實的人生,她會隨口說出一些我聽都沒聽過的優美詞句和佛理禪言,讀書面之廣讓我驚歎,不過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和處世觀還是有很大差異,畢竟我和她的思想隔了八十年。她似乎過得並不開心,因為她的眉間總隱藏著許多心事,可她從不跟我訴說,我也不想唐突地問及,只是想不通她為什麼會嫁給周善治這個紈絝子弟,在我心裡,她應該配一個溫潤如玉,氣度不凡的翩翩君子,或許就不會有這種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愁緒。她和蓮依一樣,都是善良無爭的女子,也算是我在這邊初識的朋友,每天與她一起讀書說笑,我們的情誼日漸增進。
這樣過了一週,上海來電說是有急事要趙麒麟速回,他雖有萬般不捨,也只有匆匆啟程,我自然要去火車站相送。善淵公務纏身,一時是趕不回來了,我便隨著趙麒麟和周懷章上了一輛專人駕駛的黑色別克大轎車,還有另外一輛車,坐的是趙麒麟從上海帶來三個的助手,也可以說是保鏢吧,顯然我這外公做的事不簡單啊。
這是我來到這裡的第十日,終於出了周家大門。
周公館看來是位於很繁華的地段,一出門便是寬敞的柏油馬路,透過車窗我第一次見識到八十年前的武漢,街道兩旁林立著拜佔廷風情建築的房子,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販非常熱鬧,有衣著光鮮的新潮男女,有藍衣黑裙的清純學生,還有衣衫襤褸的窮苦百姓。車開的很慢,時不時有拉黃包車的車伕從窗邊閃過,耳邊還響起了電視裡才會出現的伴著張愛玲入睡的電車鈴聲,我張望了一下,卻沒瞧見電車,從車子的後窗看去,才看到一個深綠色的匣子沿著軌道緩慢行駛著,坐在上面的人一副悠然姿態。
趙麒麟見我對一切都感到新奇,愕然道:“小毓,你怎麼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呃?”我收回目光,笑道:“還不是太久沒出門了,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唄。”周懷章道:“以前你就愛跟著善淵到處跑,現在為□子了,可得收斂些。”我笑而不語,此刻我就恨不得跳下車到處逛逛,以後肯定是收斂不了的。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左右,終於到了火車站,我們在候車室又等了二十來分鐘,火車才嗚嗚地進站,我們送趙麒麟上了車,三個高大男子貼身包圍著他,顯出他非凡的威嚴,可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樣的脆弱,他對我們揮揮手,道:“回去吧。”而後微微佝僂的背影就隱匿進了車廂,我們盯著空蕩蕩的車廂,直至火車鳴笛遠去,此時我真的有一種親人遠去的傷感之意,眼淚差點奪眶而出,最後還是強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