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大門處,車已經開了好幾十米,我抱著興邦奮起直追,邊追邊喊:“停車,停車啊,善淵。”心裡悲憤不已,他居然連道別的話也不和我說一句,就這樣走了。
車子越開越快,我已拼盡全力奔跑,可距離還是越拉越大,我心急如焚,一個踉蹌,母子兩人撲倒在地,興邦痛得大哭,我什麼都顧不得了,想爬起來再追,腳卻像灌了鉛,不聽使喚。
遠處的車見我們摔倒,立即停了,我用力喊著:“不要走,善淵,不要走。”興邦也哭喊著:“爸爸,爸爸……”
我把興邦緊抱在懷中,淚水泉湧而出,可善淵並沒有下車,很快,那輛車又開始前行,我的思緒已經崩潰,用嘶啞的聲音再次大喊道:“善淵,不要丟下我們,帶我們一起走,求求你了,求求你!”我的哀求飄蕩在天地間,無人回應,只有風在耳畔嗚嗚地吹。
小車再也沒有停下來,很快就消失不見,空空的馬路上少數幾個行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坐在馬路中間痛哭的女人和孩子。
路兩邊的梧桐樹隨著風沙沙作響,似在替我們吹著離別的笙簫。
我摟著興邦,在路邊坐了好{炫&書&網久好{炫&書&網久,還是小賢出來找到我,才把一瘸一拐的我們扶回家。
回到周公館,我漸漸冷靜下來,讓小賢先替興邦處理了傷口,然後哄著興邦入睡。躺到床上,他淚眼汪汪地問我:“媽媽,爸爸去哪兒了?他不要我們了嗎?”看著他哭得腫腫的眼睛,長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我壓下自己的哭意,道:“爸爸會回來的,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小孩子就是好哄,他信了,馬上破涕為笑,在我的輕輕哼唱中進入夢鄉。
興邦可以哄,那我呢?我終究哄不了自己,心裡十分不踏實,夜不成寐,第二日就給愛德華搖了電話,託他留意善淵在那邊的一舉一動。還好愛德華告訴我,善淵的確回了上海,但情況很不好,眼下日本國內國外都亂成一團,他們已是窮途末路,但仍然執迷不悟,還在瘋狂地籌謀反擊。
他和善淵如今是敵對的立場,可言談間不無對善淵的扼腕嘆息,我掛了電話,打消去上海找他的念頭,默默跟自己說,還有兩個月,再堅持兩個月,這場戰爭就徹底結束了,那時善淵就會履行他對我的承諾,他現在只是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接受這個結果,我深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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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7月,中美英三國政府首腦發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無條件投降 ,日本政府予以拒絕,並先後三次擴軍動員,準備進行本土決戰,狂稱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 同時,在中國,國民革命軍全力反攻,一一收復了大部分被日軍佔領的地區。
同年8月6日和9日,美國先後在日本廣島和長崎各投下一顆原子彈。8月8日,蘇聯召見日本駐蘇大使,通告蘇聯參加《波茨坦公告》,並宣佈對日作戰。8月9日,蘇聯出兵中國東北和朝鮮北部,對日本關東軍發動全面進攻。8月14日,日本政府照會美、英、蘇、中四國政府,宣佈接受《波茨坦公告》。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廣播《停戰詔書》的形式,正式宣佈日本無條件投降。
錘音已定,我還在忐忑等著。聽愛德華說,自無條件投降後,許多戰犯被關押在中國各省的戰犯管理所中,而善淵和他父親屬於罪行十分嚴重的那一類,已經被押送回日本,等候他們的將是全人類的審判。
果不其然,我早已預感他沒那麼容易抽身,可我還是相信他,相信他會有法子回來的,因為他從未對我食言過,哪怕是上次的不告而別,雖然多等了一年,可他畢竟還是回來了,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的。
等待的日子裡,我習慣在寂靜的夜裡失眠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想他潔白的衣衫 ;習慣獨自一個人在房間 ,抱著我們的相片 ,迎接黎明;習慣心裡的疼痛 ,在我心裡一點點蔓延 ;習慣一個人坐在愛情的井裡觀天 ,念著關於他的詩篇 。
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又銷魂;新啼痕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幾分;縷頻寬三寸。
或許是思念過度了,有時候覺得人昏昏沉沉,頭重腳輕,隱隱還伴著莫名的頭疼。
興邦起先還經常問起:“爸爸怎麼還沒回來?”,他一問,我就溼著眼睛,望向大門口發呆,漸漸地,他也懂事地不問了。
戰後中國滿目蒼夷,人民生活依舊困苦,時常有無家可歸的孤兒在街上流浪,我讓下人把周公館前面的大房子整理好後空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