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都凝固了,只有光線的流轉在提示著人們新的一天已經到來。佟曉冬終於抬起頭,坐起身體。她握著陸玄依的手,仔細端詳他的臉。她用袖子輕輕擦拭他滿是血汙的臉,可是那些凝固的血跡並不容易擦掉,她的眼淚很快又來了,但這一次,她沒有哭出聲音,只是任眼淚靜靜地流淌。
“倪大哥,你能送我去浮雲城嗎?”佟曉冬的聲音彷彿從地底下飄了出來。
“要把他的遺體送去嗎?”倪靖安道。
佟曉冬點點頭,道:“得把他送回家呀。”
“恐怕放不了那麼久,會壞掉的。”倪靖安道。
佟曉冬輕輕撫著陸玄依的臉龐,幽幽道:“不管怎樣都得回家呀……”
倪靖安嘆了一聲,道:“我去找車來。”他吩咐屬下立即去尋輛馬車來。但是他們都明白,要在這樣的地方找輛馬車簡直就是妄想。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得去找一找。
他們實在不忍心拒絕佟曉冬的要求。
這一天的午後,出去找車的人終於回來了。
大半天的奔波總算有了結果,他們不僅找來一輛馬拉的平板車,還帶來了一口薄棺材。看到那棺材,佟曉冬又忍不住哭出聲音。她低聲說了句“謝謝”,看著他們把陸玄依的遺體放進棺材,擱到板車上。
佟曉冬倚著棺材坐著,其他的人跟隨在兩旁,朝著西邊緩緩前進。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佟曉冬不知怎麼的想到了這首《天淨沙》。讀書的時候念這首曲子時只覺得這意境好美,如今卻是人在其中,方知其中味。深秋的傍晚,紅霞滿天,靜謐的小道兩旁偶爾傳來淒涼的鳥鳴,那並不像是烏鴉的叫聲,然而也並不悅耳。佟曉冬最痛苦的那幾天已經過去了,她已經能夠接受陸玄依死去的事實。現在的她顯得有些麻木,除了睡覺,就是發呆。
倪靖安很憂慮她的這種狀況,但是心裡很猶豫要不要把佟曉冬的情況告訴鬼幽。按照他的想法,應該就地把陸玄依安葬,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拖著口棺材千里迢迢地入蜀,路上必定是十分艱辛的。眼下他們已經走了七八天,沿途都是難民,許多曾經繁華的都市現在都已變成廢墟。他們不敢從大城市走,怕遇上官兵,小路又十分崎嶇,所以前進的速度很慢。不過,這一路還算是平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如果後面的路順利的話,再有一兩天,他們應該就會進入到浮雲城的勢力範圍,應該就會碰上浮雲城的人。到時候,直接由浮雲城的人把陸玄依接回去就行了。倪靖安想著,那時他再和佟曉冬一起回魑魅宮,估計鬼幽的事情也辦完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宮主,今天不早了,找個地方歇腳吧。”隨行的屬下說道。
倪靖安點點頭,吩咐他們去安排。很快,他們找了間小客棧,大家把板車拖到後院停好。店主雖然不大樂意,但見他們出手還算大方,又是江湖中人,便不敢多說什麼。
用過晚餐,佟曉冬呆呆地進了房間,倒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動。倪靖安心裡憐惜她,但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好嘆息一聲,且由她去。晚上,店主悄悄跟倪靖安說:“大俠,近來這裡強盜多,你們可要把自己的東西和人口都看管好。”他說的“人口”大約指的就是他們中唯一的女孩子佟曉冬了。
倪靖安會意,吩咐屬下輪流休息,保護佟曉冬。約摸到了半夜,院子裡果然有些動靜。一名屬下衝到院子裡,就見幾個黑影正在撬那棺材,他大喝一聲,那些人並不退去,反而紛紛躍到房頂,呈包圍之勢。
倪靖安聽到聲音,也衝了出來,喝道:“各位連死人也要驚擾麼?”
房頂上一人冷笑道:“現在死人可比活人有錢……識相的,給爺們留幾個錢耍耍。”
倪靖安冷冷道:“真是不知死活。”當下命令屬下出手,不留活口。他手下有七八個人,與對方人數相當。頓時十幾個人混作一團,“乒乒乓乓”煞是熱鬧。住店的人都緊閉門窗,沒有人敢出來。倪靖安自去佟曉冬房間保護她。佟曉冬早已驚醒,正要到院子裡去。倪靖安道:“不必擔心,幾個蟊賊而已。”
佟曉冬道:“棺材不要緊麼?”
倪靖安道:“都釘死了,不容易開啟。受了損的地方我再找人修補一下。”
佟曉冬怔怔地流下眼淚,點了點頭。
倪靖安道:“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倘若我師哥知道了,他心裡不知道會多難過。就是陸公子,恐怕也不希望見到你這樣……”
佟曉冬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