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走了幾步,這不大的空間,僅數步便也能繞了數圈。檀香木雕鏤的太師椅懸著螭獸青鸞,黃花梨木的案桌足有兩臂長,堆滿了列冊文印,俱是一塵不染,規矩有則。硯臺是乾淨的,似乎也是延陵易的習慣,用了墨即是要衝洗乾淨。縱是用來墊文紙的毛氈都不沾墨漬,他顯少能見到周邊人講究至如此,或者不該說講究挑剔,是彆扭。那女人,同這滿書閣的井井有條般,執著苛謹至極,反是病。
案上亦陳著團揉過的廢箋,延陵易未有吩咐,忠兒便不敢隨意扔棄,只得照著它原先的擺置擱放。
尹文衍澤攢蹙了眉,手裡捏過一團,是要展開。
“王爺。”忠兒適時提醒出聲。
尹文衍澤只微一笑,淡著勸慰:“無礙。”言罷,一手展了團箋。
日光由窗紙縫間探入,正打著他眉間。
一川潤眉,凝了蹙,蹙了又展……
月不圓,入夜時,延陵易反是醒了,傷處的痛似輕緩不少,精神亦較清朗。用了幾下淡口的奶棗薏仁羹,便吩咐賢兒將今日拖誤的案宗搬來,賢兒忙退出去,恰與身後冷不丁走上的尹文衍澤衝撞上。
她整個後身硬撞向他,尹文吃了一痛,“唔”一聲忙扶了身側扶壁才是立穩。
“賢兒該死。”賢兒驚得滿面赤紅,一個勁兒言著不是,仍是惶然無措。
“不要緊。”尹文立穩了身子,即是淡淡盈了笑,安撫道:“去辦事吧,任誰也不當該死。”
賢兒這才敢仰目瞧探,然目光卻又一猛子栽進了那瑩澤深澈的瞳眸,察覺到喘不過氣時已是移不開目光。只那般傻傻盯著,心,早不知在左在右。
第四十三章 嘴比命硬
延陵易推了瓷盞,視線由賢兒身上撤了,而後坐起身挺直了後脊,淡言吩咐:“賢兒還不快去。”
賢兒痴聲應了,身子一轉,即是衝入外堂夜幕中,想是腦昏目亂,才不出三兩步,由腳下門檻繞出連人帶身子栽下去。
延陵易聽了那“撲通”一痛,緊了牙根,出手揉起眉心。暗歎這丫頭,無論調教多久,還是這般深淺不知,草魯浮躁,確是比延陵忠差了一截。
身側,尹文衍澤緩緩步上。
他臨著榻沿坐下,手中紙扇點著那瓷盞,攢眉道:“只用下這幾口怎麼好。”
“王爺一整日都無公事要理嗎?”她並不答他,反是撿了他話。好像自他們二人成婚後,他便遲遲拖沓不上朝,沒來由的推脫朝事也就罷了,連時不時宴請幕僚臣下的習性似也是變了。然她並未覺得奇特,心中更是認定,尹文衍澤是個心眼足的,於她面前,他不敢透露半抹蛛絲馬跡。
“嗯。口感馨滑,味道也不錯。”他舀了口粥用下,欣然品著,倒也不在意那湯匙剛近了她唇,“本王閒哪。賦閒在家,聊聊無事。”
“來人啊,為王爺再擺上副碗筷,呈羹。”她也不念他是否真好此口,只他如此說,她便依言承應,抬聲宣了侍候粥膳的丫頭入室。
“我就著你這半碗殘羹就足了。”尹文衍澤袖子一甩,示意那步入的丫頭撤下,仰頭朝延陵笑笑:“夜裡存了食,睡也不踏實。”說著似咬到了羹中果肉,嘆道,“這龍眼肉的火候正好。”
“是嗎?”延陵易淡淡隨了聲,並不在意,“王爺喜 歡'炫。書。網'就好。”她府中精善廚藝的師傅多了,八珍玉食,從來便不缺。然這一碗淡羹不過是足了火候,爽口滑嫩些,談不及精美。
“嗯。”他就勢挑了勺龍眼肉,遞著她眼前,“瞧我這嘴饞,是給你補氣養血的羹食,倒多下自己肚了。你也吃口吧,這可不是一般的脯貨。年前皇父賞下的,閩蠻地荒,只這個大貢龍眼是上乘之品。府裡存著未動,我差藍馳去取了來。想那奴才大半晌午為你東西兩邊跑著,也不該一口不食吧。”
她盯著那白瓷螺華紋的羹匙,久久未反應過來。以她的性子,別人用過的碗勺,是絕無道理再用。即是聞人越,也未能與她“親密”至此。
“主子,您就用下吧。”從室外步來的賢兒並未摸清楚景狀,見是昱瑾王要親自喂延陵易,討著好笑道,“王爺親自調燉的羹食,您是要多用下幾口才不費王爺苦心一片。”
延陵易蹙緊的額頭舒下些微。總算明白過來,剛他念著這般好吃那般養身,感情是王婆賣瓜。然想了他堂堂王胄出身,卻能親入廚間,已是不易。話已說穿,他的顏面,更不應不顧。
延陵易咬唇,是準備著吞下那一匙羹。然唇未觸,便抵不住心頭陣陣襲來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