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發生了核爆炸!
薄際頓時絕望地一聲長嘆,各種可能遭遇的厄運在腦中不停地翻騰。爆炸後,他的家正處於核輻射的重災區。和他家相同命運的,還有總計約三萬人口!
事故發生的第二天,政府不得已封鎖了方圓一百公里的區域,裡面從此成為一切活動的禁區,通訊全面中斷。那時消除核輻射的技術幾乎還沒有,政府只能透過空投食品和藥物來救濟裡面的災民,但災區內的情形,外面一無所知。
薄際每當從地上撿起空投的食品,就會兩眼直望著禁區外面的方向,無限神往。但他知道,那已經是一個遙遠的夢,只能遠遠地眺望。
一個星期內,薄際看著頭上的頭髮一根一根地掉下來,他現在最怕照鏡子。直至有一天,他走近衣櫃取換洗的衣服時,從穿衣鏡中看見自己滿頭的黑髮已經掉得精光,裸露的頭皮紅得發亮,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緋紅的血絲布滿雙眼!他一聲大叫,悲憤地一拳打碎了玻璃,跟著掄起一根棍子,將家中所有的鏡子和玻璃砸得粉碎,連玻璃窗、魚缸也不放過!
然後,他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看見玻玻屑碎滿一地,猶如他此刻絕望的心。
薄際坐了一陣,站起身,漫無目的向外走去。
他緩慢地移動著腳步,呆滯的目光從一夜之間枯死的花草樹木上劃過。樹葉和人的頭髮一樣,落得精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樹枝,在風中紋絲不動;前幾日還爭奇鬥豔的花叢,猶如被火燒過一般,萎靡地縮成一堆;地上的青草,現在早已一片焦黃,在人們的腳步下,硬生生地脆裂成粉末;小動物的屍首,滿目皆是,一陣陣惡臭撲鼻而來。
薄際的目光從它們上面緩慢地移開,看見陰沉的天空下,到處是失魂落魄的人。他們面無表情,不管認得或者認不得的人們,一概漠不關心、形同陌路,沒有隻言片語。他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從一個方向漫無目的地走向另一個方向。
整個天地間,一片死寂,鳥和昆蟲的叫聲沒有了,人們的緩慢的腳步也同樣悄無聲息。
他心中千頭萬緒,但卻茫然無措。身外的人們,好似死亡的陰影,正漫步走向地獄。他不知該何去何從,茫然地望著移動的人影,跟在後面,成為他們的一員。
第二天一大早,薄際就醒了。他嚼了兩塊空投的麵包、喝了兩口牛奶,就直接走出門外,他家的門已經很久沒有關過了。
這時天剛矇矇亮,但已經有很多人立在空地上,一動不動。他呆立一會,就慢慢朝黑濛濛的遠處走去。過了一陣,他停下腳步,剛想回頭走去,卻發現身後跟了一長串的人,排成鬆鬆散散的一列,最後的幾人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一停下腳步,身後所有的人都同時停止了腳步,大家都呆若木雞,全然沒有了方向感。
日子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薄際開始覺得身體內有一種痛楚在蔓延,開始是隱隱作痛,過多幾天就變得劇烈無比,痛得他死去活來,終於暈厥過去。等他悠悠地醒來,好似頭部沉甸甸異常沉重,他下意識地用手往頭上一摸,竟然覺得奇大無比。他驚恐地想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才發現家裡的鏡子已經全部粉碎。他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外,趴在一個水池的護欄上,探頭往下望去。
一望之下,薄際如見鬼魅,水中的倒影根本不是自己!他猛地一回頭,身後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他拼命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往下看去,還是與剛才一模一樣:碩大無比的頭向四周凸起,將臉擠成狹小的一片,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等五官全部奇醜無比、不忍卒睹!他大叫一聲,急火攻心,再次昏死過去!
片刻後,他再次醒來,水中的倒影和原來的容貌像是不同物種的基因,在他心中劇烈地排斥,令他神情恍惚、神志不清;過去與現實的巨大差距,如同割捨未斷的前生與今世,模糊了時空,令他一次又一次質問自己到底是誰。
時間恍恍惚惚地過去了好多天,但它就像凝固了一般,讓薄際還停留在水中倒影的那一刻,分不清真實與虛幻;他無數次地徘徊在故地,睹物思人,重溫過去那些刻骨銘心的片段、那些悲歡離合的時刻、那些愛恨情仇的心靈之旅……記憶中的時空和人物,最後無不吻合地交匯在一起,慢慢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原來的自己。
直到一個月後,他鼓足勇氣,再次站在水池邊,認認真真地看著水中的倒影,終於,他確認那就是現在的自己!
而現在,他的兩隻大腿旁邊,也開始劇烈地疼痛,裡面放佛有一種堅韌的力量,在催生著什麼即將從他體內破土而出。但他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