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底的勇氣,我艱難地轉動眼珠去打量眼前這顆巨大而醜陋的蟒頭。
沒錯,這顆蟒頭正是我在夢中見過的蟒頭。烏黑的蟒皮在手電慘白的光輝中折射出奪人魂魄的寒光,一股股汙水順著三角形的蟒頭雨點般落下;兩隻血紅而妖異的眼睛在手電光中顯得五彩斑斕,尖利的牙齒滴落一串串粘稠的涎水。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這條巨蟒粉白的大嘴中,卡著一把鋒利的砍刀,刀柄抵住下顎,刀頭頂住上顎。幸虧那刀頭是鈍的,否則早將巨蟒的大嘴刺個對穿。一團團腥臭而溫熱的濁氣從巨蟒漆黑陰森的喉嚨湧出來,燻得人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三魂六魄煙消雲散。
也許巨蟒清楚砍刀的厲害,它那標誌性部件——血紅色的信子,並不敢自由伸縮,藏在喉嚨前端前後試探。
這顆蟒頭離我和覃瓶兒如此之近,幾乎可以張口一吸,就將我倆輕而易舉吞進肚中。
我不知覃瓶兒此時是何想法。也許是我意識遲鈍,感覺她似乎並不害怕,身子也沒有出現害怕時那種顫抖。而我,除了還能勉強喘氣以外,此時居然沒有一絲恐懼的感覺,這也許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吧!
奇怪的是,那巨蟒並不攻擊我和覃瓶兒,眼神竟閃現著莫名其妙的溫和愛憐。它搖頭晃腦看了我倆幾分鐘,緩緩縮回坑中。滿鳥鳥殺豬般的叫聲就蹦了上來,“救……救命啊!我的骨頭……快被……箍斷了!”
寄爺和花兒見巨蟒縮回坑中,麻著膽子,期期艾艾摸到我身邊,眼神中的恐懼濃得令人心膽破碎。
我被覃瓶兒象個嬰兒抱在懷中,漸漸湧起一股羞愧的感覺。堂堂一條漢子,被一個妹娃兒幾次三番摟在懷中親撫安慰,這事傳出去,即使留得命在也沒勇氣繼續活下去了。
坑底汙水的撲騰聲越來越響,而滿鳥鳥的呼叫聲越來越弱,而且時斷時續,顯而易見他的一支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再不想法子施救,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正兒八經的“裝神弄”。
我空落落的腦海轟響著他“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誓言,翻滾著他那一臉痞相、可愛又可憎的笑容,閃現著他那張奪去我次吻的可惡大嘴,浮現著我們“卵子拖灰”時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我的心一陣絞痛,淚水奪眶而出。
我示意寄爺遞給我苞谷酒。寄爺不知所措地盯了我幾眼,不敢違拗,將扔在一邊的酒壺撿起來遞給覃瓶兒。我對覃瓶兒堅定地點點頭,覃瓶兒溫順地將壺口湊近我嘴邊,一股清涼而辛辣的液體便汩汩流進我的胃中。
白酒下肚,熱血上升,我的筋骨漸漸甦醒,力氣也逐漸恢復。
腦子開始迷糊時,我翻身站了起來,將覃瓶兒推進寄爺懷中,深情地看她兩眼,摸摸花兒的腦袋,對寄爺點點頭,猛然轉身大喊一聲,“鳥鳥,‘砣’來救你!”隨後縱身跳進“碓窩”。
寄爺和覃瓶兒齊齊驚呼,同時伸手想拉住我,卻哪裡來得及?
我的身子在空中翻滾,聽見覃瓶兒號啕大哭,花兒悽楚吠叫,寄爺哀聲呼喊,慘然一笑,心中一片寧靜,誓將生死置之度外。我暗道這也許就是我的宿命,終於要葬身在這平時最怕的玩意兒肚腹中了。怕的極限是不怕,何況我根本沒時間、根本沒打算去害怕!
墜落的速度何其快哉?短短兩秒鐘,我就落進水中。我下意識抱住巨蟒的身子,象騎馬一樣騎在巨蟒身上,同時發現那巨蟒大得驚天動地,我一抱竟抱不過來,粗略估計至少有大號水桶般粗細。蟒身粘溼溜滑,冰冷刺骨。
我不知巨蟒那醜蟒的頭顱在哪,只感覺它在不斷翻滾扭動,速度倒並不快,也許是坑底狹窄而它體形又十分龐大的緣故。那騰空而起的汙水卻澆了我一頭一身,濁氣沖天,燻人欲嘔。
我精赤著上身,緊緊抱著巨蟒冰冷的身子,企圖穩住身形,搜尋滿鳥鳥的身影,奈何巨蟒表皮本身就十分膩滑,又粘滿汙水,我又不能十指相扣,我只好手腳並用——甚至連下巴骨也用上了——千方百計貼緊巨蟒,企圖增大摩擦力,免得翻落水中。
此時我已經更沒有時間沒有心思害怕。偏偏酒勁又湧上來,熱血直衝頭頂,弄得我暈暈乎乎,淚眼朦朧,很快就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寄爺早已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從上面照下來,手電光緊緊追隨著我。我在模糊不清的視線中,抽空四處搜尋了一遍,沒見著滿鳥鳥半個人影。我急得號啕大哭,下意識張開嘴,在巨蟒粗硬的表皮上狠狠撕咬起來。
我本以為當時的舉動無異於搬起石頭打天,我的血盆大嘴與巨蟒的身子相比,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