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總是鑽進這些背靠背的樓的縫隙裡。大人進不去,小孩子卻可以。也由於大人進不去,所以一旦有東西掉進去,就很難再拿出來了。這些樓縫也幾乎從來沒有清理過,因此裡面堆滿了各式雜物,幾乎什麼都有,從破布娃娃、衣物、不成對的皮鞋,到爛紙皮、牙膏牙刷、瓷碗碎片,從光碟、電路板、衣架,到建築廢料(釘子……)、瓶瓶罐罐、包裝紙,從文具到小偷扔進去的爛錢包……有時還有小動物白森森的骸骨。小動物受傷之後沒有走出,死在這些地方……有些東西你甚至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它們如何會出現在那裡,若硬要猜,也只能勉強說是小孩子拿進去的,可小孩子又是從什麼地方拿到這些,又怎麼會對它們發生興趣?不知道,簡直匪夷所思。
她本不愛鑽進那種臭烘烘的狹窄地方,但她發現那可以讓她躲開母親的打罵後,這些小徑就成為她的庇護所。她可以整日整日地蜷縮在內,或循著彎彎折折的“路”一直遊蕩到舊城區最遠的盡頭。她對樓縫的熟悉甚至和對巷道的熟悉程度相當。因為她成天髒兮兮,東躲西藏,身上破破爛爛,還有數不清的在樓縫中被各式物品弄傷之後或紅腫或發炎的細小傷口,看上極其糟糕,還因為她奇 怪{炫;書;網的舉止,其他孩子們都看不起她,見到她就一定會上前欺負,包括舊城區裡的大人,都說“六里巷裡有個腦子有病的小孩”……
有時,她會在樓縫裡和那些罵她“垃圾小孩”的頑童惱羞成怒地笨拙混戰,這種時候,總是他們在外面挑釁、恥笑加辱罵,激怒她,讓她出來,再盡興地發洩無名的厭惡和憎恨,後來,她學乖了,不再出去,或見了他們就跑……不甘心的時候,她不走,就用裡面的雜物扔他們,他們中膽大的就會衝進去報復,而膽小的,見了別人進去,也就壯起膽子跟上。這種時候,她倒是有時能贏,每一次,她都幻想著引誘他們,讓他們之中最胖的人卡在最深的樓縫裡,讓大人非得拆牆才能救出他來;或讓他在那裡永遠卡著,風吹日曬雨淋,樓上落下各種雜物,有重有輕……她真的有那樣幻想過,有一些很血腥很殘忍的洩憤念頭……她從沒有這麼做,但直到她開始上學,想象從沒停止……
就在那個時候,她自覺了潛藏於心的扭曲與黑暗,她從來沒有試圖否認過,那時,也不會清晰地意識到那不對,畢竟他們也殘忍地對她,而不僅僅止於想象。她覺得會那樣想象很正常,雖然也感覺到好像自己的哥哥就不會,不是人人都會。
那段不長但也不短的時光中,她常常是狼狽的,她不喜 歡'炫。書。網'牆縫,但只能藏身於此,她的哥哥卻總會勇敢地鑽進縱橫交錯的縫中,找到她,在她不敢出來的時候偷帶水和零食給她,在她睡在那裡的時候,把她哄出來,帶回家……
這對雙胞胎離不開彼此,但是卻常常隔得很遠。幼時的她,只有躲起來,才會獲得一點點安全感,儘管如此,她在與哥哥形影不離的時候,還是寧定的。他像是她對外的視窗,大人的問題是他來回答,話是他來說,表情是他來做,而她和他單獨在一起時,嘰嘰喳喳不停的經常是她,他們商量,然後她決定他們要做什麼,他們想讓別人知道什麼……他們的靈魂和生命早在出生之前,便已糾纏不清。他們就像一個人,能力互補,離不開對方。
一年級時他們甚至會在自己的作業本和書上同時寫下兄妹倆的名字,讓老師分不清那作業到底是誰寫的。感到不可理喻的老師會找到家長,說他見過雙胞胎,但從未見過這麼不正常的雙胞胎……
這樣的情況在青城走後終於消失了,但在一段時間內,青葵幾乎不會與外界交流了,因為原來做這些事情的都是青城。但在青葵自己的夢裡,或者她自認為只是在做夢,現實只是用一種幻想時,她是完全正常的。
青葵回望,苦澀地笑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從噩夢中醒過來的。
她看了看修篁……修篁好像那時就已經在看她了……這些事,修篁大概知道吧。
雨下得更大了。青葵又伸手抹了一次臉上的雨水。回來吧。回到現實。你在跟老師實習呢。
與安聆墨的初逢
一聲瓷片的摩擦聲,瓦片的嘩啦聲,重物撞擊的鈍響,什麼東西被刺穿,什麼東西墜落……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
她倆循聲望去。一條牆縫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卡在半空,但雨太大,天又太暗,青葵什麼也看不清。但修篁經驗豐富,她對青葵一點頭,青葵也明白過來,馬上聯絡起預閱所見……是這樣。
“來。”修篁徑直走入牆縫中,縫很窄,但她是亡靈,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