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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是少有親朋的人,最親近的師父和七位兄姊長年天各一方,她最不喜看到的便是旁人骨肉團聚的景象。有時候這種世俗的喧譁竟會讓她心生厭惡——她習慣一個人安安靜靜,就像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西湖的水波盪漾,孤山的樹影婆娑。
泉州城她只來過一次,但對於她來說,一次的記憶已然足夠,足夠她憑之找到暌別經年的四哥。
她站在丹青樓外向上仰望的時候,夜幕已經沉沉覆蓋下來。但丹青樓裡外靜寂無聲,整座樓沉睡在一片深深的靜謐中,半點動靜全無。東南角上一個小房間中搖曳著淡淡的燭光,輕盈猶若浮塵,是這偌大的丹青樓中唯一一點生氣所在。
然而盧清吟凝神細聽便知,這丹青樓中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四哥李檀君從來都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心血來潮,耽於驚世駭俗的筆觸。他會在寂靜無人的深夜獨自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只為了手中丹青妙筆勾勒出最乾淨最遠離世俗的月影清華。他會在觥籌交錯間極盡奢華,會在高官豪家的來往勾連中錙銖必較地爭得巨賈萬金,卻也會在街頭巷尾的乞丐面前,輕輕躬身放下夠他們衣食的錢財。
當然,或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會收起他的丹青妙筆,將身影悄然隱沒在夜月凝重中,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又乘著醉意溜到了湖畔柳邊。
盧清吟環顧四下無人,輕輕躍進了院牆中,推開從不閉戶的大門,向丹青樓上走去。
盛宴之後的上官府沉寂在一片疲憊之中,上官老爺早已被送回正室夫人的房間,鼾聲如雷,而她則因此僥倖得了片刻清靜。
她慵懶地坐在鏡前,揉了揉額角,輕輕一撩輕紗薄裙,任婢女小心地解下如雲的髮髻,為她梳理一頭青絲。她整了整長髮,丹唇微啟:“退下吧,今日我累了。”
婢女放下紗帳離去了,聽見她們關門的聲音,很快門外隱隱有說話聲:“青蓮夫人睡下了,東西交給我們就好,明日一早便送進去。”
房樑上的黑衣身影默然,眼角卻微微上揚,劃出了一個揶揄諷刺的笑容。明日一早?明日要送,便送進鬼門關去吧。
婢女們走遠了,就連住在外屋的貼身侍婢,都沒有聽見屋裡傳來極其細微的翕動。沒有掙扎沒有慘叫,長夜靜謐得和平日裡一樣。
夜影闌珊,李檀君推開丹青樓大門走進去,徑直上樓往自己的畫室中。他的畫室即便是在夜裡也從來不會熄燈,黑夜中的丹青樓也就只剩下了這唯一一絲光亮。
李檀君無疑是個怪異的人。他在泉州身價甚高,更與官吏勢家來往甚密,購置地產添建這丹青樓,卻連一個家僕都不曾有。當然,無論是於他自己而言,還是那些對丹青樓趨之若鶩的附庸風雅之士,關心看重的都不是他這個人本身任何,而是他手上一支丹青妙筆。
他手下的丹青只有墨色,卻徜徉開奔騰怒放的山河秀色,寥寥數筆,便是一個完美的世外桃源。出自他手的丹鳳,要引來百鳥競相追逐朝拜;他手中的百花盛妍,要招蜂引蝶爭相沉迷陶醉;他筆下的美人,要躍然紙上對著面前每一個人拋來攝人魂魄的迷離。
比如此刻他手中的這幅畫。
可是他看著這畫的眼神,卻不像在看出自己手的得意之作。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有些輕蔑和不屑。
“真是個美人。”冷不丁地,背後忽然響起一聲由衷的讚歎。
李檀君心中猛地一驚,下意識地便先伸手護住了背後,另一手則掌風如刀,向那聲音來的方向猛劈過去。
眼前白衣影動,衣袂揚起的微風中似乎有一絲似有若無的女子幽香,伴隨其間的還有輕輕的鑾鈴響聲。一個清脆的聲音咯咯笑道:“四哥,是我。”
李檀君自己都愣住了,一隻手尚停在半空留勁不發,臉上的表情很迷惘地停住了。這迷惘只在他眉目間一閃而過,隨即他的眉梢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吟兒?”
面前的少女笑吟吟地看著她,眉眼依稀還是當年的樣子,只是身段高挑窈窕了些,身上的氣度也高華成熟了些。
“吟兒?”李檀君仍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盧清吟俏皮地眨了眨眼,伸開雙臂轉了個圈,笑道:“四哥,你好生看看是不是我?”
李檀君輕笑出聲:“丫頭一去就是四年,連個信也不曾有,如今可算想起四哥來了。怎麼,手頭缺錢花了?”
“誰像你這般視財如命。”盧清吟嗔道,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