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西子湖畔霧靄未散,遠遠望去雨霧中的妍清坊已在朦朧中漸漸現出輪廓來。盧清吟加快了腳步,語氣也不由自主變得輕快起來:“難得杭州許多人都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我種的花,我走了兩月有餘,看來這幾日是要忙不過來了。”
“這樣大的妍清坊,怎的不僱人幫把手?”
“有人在,不過旁人侍弄不好,不敢隨意賣給人家。”
“你總是這樣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在杭州呆了四年,我聽著你連口音都已染上江南語調了。”
妍清坊的生意在杭州早已出了名,卻不像杭州或是汴京的大戶行商一般頭臉,至今不過是幾間小小的木屋而已,躲在一片清幽的翠竹之中,背倚著浩渺的西湖,陽光下還瀰漫著幾分朦朧的水霧,襯得有如仙境瑤池一般。
早已聽得腳步和說話聲,角落裡的一間木屋門開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探頭向外張望,一看見盧清吟頓時喜出望外地奔過來:“小姐!小姐你可回來了!”這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急匆匆跑到半路竟忽然停住了,轉身又撒丫奔進了屋裡。
蘇淺塵正莫名其妙,只見那小姑娘第二次跑出來,手中捧了一隻精緻的青瓷花盆,滿臉幾乎要喜極而泣的激動:“小姐你看,西湖雨開花了,開花了!”
盧清吟也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小姑娘,眼看她跑到自己面前,又叫又跳地將花盆舉到跟前:“小姐你看!”
蘇淺塵上前來看了一眼,只見那青瓷小盆中盛開了幾朵素雅的小花。他這些年漂泊南北,就連契丹北地也有涉足,卻從未見過這樣的花。那花瓣的底色是深湛而清澈的藍青,環繞著花蕊層層簇擁,上面還有星星點點的淡淡透色,看起來果真像是一滴滴的雨露。
蘇淺塵忍不住嘆道:“好一棵‘西湖雨’!果真是西湖之雨,吟吟,這是什麼花?”
“這花種原是普通的白蘭花。”盧清吟伸手接過花盆來,小心翼翼地有如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孩,臉上更是笑意盈盈,確實有如慈母一般。“蓮兒,你的功課完成得不錯,我給你放個假如何?”
“真的麼?”喚名蓮兒的小姑娘兩眼一亮,頗有些期待地看著盧清吟。盧清吟笑著點點頭:“你去吧,給你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蓮兒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受寵若驚,半晌才回過身來:“多謝小姐!”她看看盧清吟手中的西湖雨,又抬頭看了一眼蘇淺塵,笑道:“小姐……我想……想現在就走。”
“去吧。”盧清吟竟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蓮兒高興得手舞足蹈,連道謝都忘記了,拿起腳來就往屋裡奔去,匆匆忙忙收拾了幾樣衣衫行頭,便辭了盧清吟,滿面春風地走了。
“這就是你僱的幫手?”蘇淺塵看著蓮兒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我瞧著她心思似乎不怎麼在妍清坊呢。”
盧清吟開啟正屋的門,將西湖雨放在正中的臺桌上,淡淡道:“她是個孤兒,從小被人賣到嶺南,只記得自己家在杭州。她平日裡照看妍清坊,一有空就會出去尋親。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要找到自己生身父母。”
蘇淺塵吃了一驚,不再答話,靜靜坐下來看盧清吟一點點侍弄滿屋的花草。
雍容大氣的牡丹,嬌嫩素雅的白菊,清幽別緻的蘭花,甚至連六月清荷都開在了這間不大不小的木屋中,看上去儼然一席百花盛宴。蘇淺塵看得心中暗自讚歎不已,笑道:“吟吟,這天氣卻不知你開得出臘梅來否?”
盧清吟背對著他,頭也沒回,不假思索便淡淡道:“若你果真想要,她就能開。”
蘇淺塵笑著擺擺手:“算了,我同你說笑而已,誰不知妍清坊的花堪比金銀,你果真開得出來,我卻買不起。”
“你會有買不起的東西?”盧清吟手中搬了一隻白花盆,忽然回過頭來衝著蘇淺塵一笑。這嫣然笑容中竟似夾雜有千萬般未曾明說的深意,看得蘇淺塵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他自嘲杞人憂天,卻又實在覺得盧清吟的笑中有莫名的意味深長。
盧清吟是懷疑什麼?或是知道什麼?
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小姑娘了。
蘇淺塵想到這裡,心中竟莫名生出一股微微的涼意來。自從拜入滄煙谷起,從見到盧清吟起,他一直不想看到盧清吟出師,不願看到她親自出手殺人的樣子。他很怕盧清吟身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甚至這種恐懼一直伴隨著他,竟時常讓他陷入噩夢中——他時常會夢見同一個場景,盧清吟就站在他面前,手中提著一把鋒利寒冷的長劍,劍尖上滿溢鮮紅滾燙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