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骨血,黑暗潮溼裡難得睡著卻忽地一下驚起,半張著嘴茫然張望,詫異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遙遠國度的親人
“二哥……”靠著牆輕聲呢喃,想起上次分別時白灝城的關心囑託,白綺歌猛然湧出一絲害怕
她的事,會不會牽連白家?會不會牽連昭國?心被攪亂就很難再平靜下去,白綺歌敲了敲牢門,眉目和善的獄卒匆忙趕來:“祈安公主可有什麼吩咐?”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有什麼訊息嗎?”
獄卒回頭望了望盡頭桌案上的沙漏,回身輕道:“卯時二刻,才是祈安公主進來的第三日早半個時辰陶公公來過,見祈安公主睡著就沒打擾,聽陶公公說素鄢夫人和錦昭儀還在皇后娘娘那邊,其他的就沒什麼訊息了”
白綺歌感激點頭,抽回身又縮到角落
才第三日嗎?總感覺像是過了千百年,等得幾近麻木
這兩天獨自身處黑暗之中她想了很多,原本以為只要遙皇消了氣自己還有被赦免的可能,及至易宸璟出現告訴她最近紫雲宮的異常,白綺歌這才慢慢回味過來,如今她已是生死一線的境地
遙皇避而不出,僅從陶公公口中可得知聖旨的的確確遙皇親自下達的,如此一來他人假傳聖旨的可能就被排除,但這又無法解釋為什麼起初遙皇有網開一面的意思而後來又突然下了殺令,其中矛盾若是不能解開,她的死罪便無法赦免糟糕的是現在易宸璟進退兩難,不去找遙皇,其他人沒資格為她辯解求情;去找遙皇,那麼軟禁尚未解除的情況下就是違逆聖意,遙皇既然連殺她的決定都做得出,撤了易宸璟太子之位只怕也不是沒有可能
換句話說,易宸璟面臨一個兩難選擇——舍白綺歌保太子之位,或者拱手送還唾手可得的社稷江山,為了她放棄天下
他會麼?
白綺歌猜不透答案,曾經問過他,得到的是良久沉默
其實就算易宸璟選擇了天下而不是她也沒關係,白綺歌不是滿懷天真夢想的少女,不會以此去衡量一個男人感情的價值,在她看來,真正的男人應該懂責任、敢擔當,既然他肩上有安定天下的任務就不該拘泥私情,這世間,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他去保護
“叮伶——叮伶——”
無邊安靜中忽然傳來幾聲銅鈴脆響,不知怎的,聽見那聲音竟讓白綺歌感覺頭暈目眩、眼前發黑,心底沒來由一陣發慌抬頭朝牢外望去,狹長通道盡頭似乎有一點光亮漸近,一抹身影飄飄忽忽,鬼魅一般向死牢走來
“是誰?”屈起手指放在唇邊狠狠咬下,滾熱血腥湧入口中的同時,疼痛使得白綺歌恢復清醒
黑暗裡無人應答,連那鈴聲也戛然而止,倒是有腳步聲取而代之,越走越近
“數月不見,你還是這副醜陋噁心的樣子怎麼樣,牢獄滋味如何,喜歡麼?”嘲諷不加掩飾的語氣令人厭惡,然而那聲音帶來的震驚與恨意,遠遠勝過其他感覺
白綺歌僵在原地,寒涼目光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字一頓,仿若要把名字的主人撕裂咬碎:“易宸暄!”
隨著距離縮短,螢火大小的燈光漸漸擴大,油燈照映出的昏暗光線裡,無數次出現在白綺歌夢魘中的那張臉龐、那個人,重新站在面前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白綺歌遭遇無數變故,而易宸暄卻還是原來模樣,錦衣華服在身,陰鷙冷酷暗藏,外看溫文爾雅、雍容華貴,骨子裡的狠厲猙獰無人能及,便是連輕蔑笑容都與從前無二白綺歌怎麼也想不到易宸暄會出現在這裡,凌亂心緒一時間難以盡數掩蓋,憎恨自雙眸宣洩而出,狷狂酷烈
能不恨麼?他揹負的血債還不夠多嗎?
她與易宸璟還未來得及看這世界一眼就無聲逝去的孩子,與世無爭卻無辜慘死的敬妃,愛著誰、被誰愛著卻魂斷帝都的喬青絮……若是所有被易宸暄害死的亡靈都匯聚在此,只怕天地都要為之顫抖變色,此處,將成為陰魂哀嚎的地獄
“別激動,我只是來看看你,看看一會兒是太子妃一會兒又是階下囚的老相好”察覺到白綺歌憤怒氣息,易宸暄十分享受,斜挑的唇角陰邪冰冷,“你和老七壞了我那麼多好事,現在知道錯了麼?你看,綺歌,這天牢陰森可怕,就算你們買通獄卒倍加照顧我還是能輕而易舉走到你面前,低頭看你像狗一樣狼狽可憐——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到的,你也好、老七也罷,最終都要成為我的玩物,按照我為你們描畫的方法悲慘死去”
他描畫的方法?也就是說……
白綺歌仰頭,看著被陰影遮住一半的冷酷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