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肆啟安靜看她。一言不發。
心中積攢的所有不滿在此刻噴湧而出,凌鈺此刻有數不盡的話想要指責:“天子為何要這樣殘暴。天子喜歡殺人,喜歡喝人血吃人肉,天子真的覺得好吃!世間有無數美味,無數珍饈美食,天子卻獨獨性格怪異,宛若魔鬼,置人命不顧,置天下不顧,置身旁關心你的人不顧!”
還有好多話她都憋在心裡,此刻都想一一吐出:“天子從來沒有為他人想過,從來不過站在他人的立場思……”
“閉嘴!”
豁然起身,梁肆啟揚手朝凌鈺扇來。
轟——她腦中嗡嗡直鳴。
臉頰火辣辣地疼,唇角流出一股暖流。滿口的鐵鏽腥氣,凌鈺伸手去觸,手指都被唇角流出的鮮血染紅。
抬眸,梁肆啟胸口劇烈起伏,滿目紅光地瞪她。他從來沒有這樣震怒過,從來沒有。
世間任何人不敢這樣與他說話,獨獨凌鈺此刻說了。
不光說,凌鈺依舊忍不住心中那些還未吐出的話語帶來的不忿,她起身用盡全力推倒桌上那壇酒。
嘩啦的碎裂聲驚滿了整座宮殿,所有宮人噗通跪下,無人敢張口呼吸。
凌鈺昂首與這如魔鬼般的男人對視:“天子,你瞧見了嗎,嬰兒在哭,他的母親在哭。”
地上一灘水跡與酒罈碎片,梁肆啟怔怔瞧去,高大的身軀一動不動。
他在出神,沒有思緒,沒有發怒於凌鈺,只呆呆望住地面那些不堪入目的狼藉。
好久,他奪門而出,大殿中沒有宮人敢去追。
凌鈺無力匍匐在地,渾身已經使不出半絲力氣。圓肚上前將她扶起,一直搖頭:“不該,不該,你不該這樣與天子說話!”
凌鈺甩開他的攙扶,厲聲說:“圓肚大人是天子的僕人,自然是與天子一條心。天子要你殺人你就必須殺人,天子要你折磨諸侯你也照辦。是否陸公之妻的死刑就是出自圓肚大人手下之令,是否天子要你辦任何事你都不會推辭!”
圓肚雙唇已經沒有血色,她的目光太凌冽,只讓他不敢睜眼去看。“奴去請允王進宮。”
“不必。”
所有宮人依舊跪在殿中,誰都不敢出聲,也不敢來攙扶起她。凌鈺強忍住疼痛起身出殿,初春的夜晚還在冷著,陰風直吹得她渾身發顫。
這是第一次與梁肆啟正面衝撞,凌鈺不知明日等待她的是什麼,或者是一通狠狠的懲罰,或許是一道死亡的旨意。不管什麼結果,她都已經做了,後悔不了了。
走在回宮的路上,獨身一人,孤影被宮燈拉得單薄而長,凌鈺望住自己的影子,漸漸停下腳步。她摟住雙臂,只靜靜望住地面這長長的影子,淚水突然滾落唇角。沾惹傷口,更疼。
這又算什麼呢,離開一個自己愛的人,投奔至一個不愛的人身側,為了活命,丟失她僅有的尊嚴,這又算什麼呢。
這個亂世裡她已是孤身一人,每一日都活得不得已,活得要看他人的臉色。她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愜意。如果不是山林中梁肆啟如猛獸般的襲擊。如果不是這老天捉弄人的安排,她怎麼會做這樣一個惡魔的妃子!但是……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軟弱。不敢死,怕死,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擦掉眼淚,從此刻起,她不要再靠梁肆啟的力量而活。她得有自己的力量。這裡是胡王宮,沒有人真心對她,她只有自己。
身後隱約傳來腳步聲,一個頎長的影子漸漸朝她的身影靠近。“珍妃——”急切而擔憂的呼喊傳來。
抬眼,梁肇啟微微喘息站在她身前。他趕得太急,額前髮絲有些凌亂。呼吸尚未均勻,他喘著氣問她:“你惹怒了哥哥?”
輕輕點了點頭,面對身前的梁肇啟。凌鈺覺得心中的委屈洶湧而至。
“不用理我了,你去找天子吧,他被我氣得不輕。”凌鈺移開腳步往前。
梁肇啟上前來,輕輕握住她的手臂。
不得已停下,凌鈺抬頭道:“不用……”
“疼不疼?”他伸手來碰她的唇角。
凌鈺齜牙咧嘴。“嘶”地倒抽一口涼氣:“當然疼。”
梁肇啟皺起眉頭輕嘆了一聲:“阿鈺啊,你怎能與哥哥那樣說話。”
“已經說過了。事情已經如此,我會為我的言行負責任。”到了這一地步,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梁肇啟握緊了她的手臂:“我會幫你。”
凌鈺抬頭,凝眸望他,“為何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