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眾馬匹輦車逶迤。輦車已不是百鳥朝鳳圖案,已換成銀頂黃蓋紅幃鳳輦。一入越,公主便不再是公主,而是南越未來的王妃了。輦車前兩抹身影,一個身著綴鱗鎧甲,餞袍上密綴銅星。另一個則是一襲石青色朝服,繡四爪正蟒於胸前。瑛夕微微訝異,那不正是她此前見過的南越世子嗎?
張石等昔日盛鳶宮的宮人都在鳳輦旁跪送大長公主。
令妧由送嫁侍女牽引至南越迎親隊伍前。
兩國使臣相互見禮。
隨後,聞得一陣跪地聲,那洪亮聲音如山傳至:“參見王妃——”
王妃……
令妧怔怔念著,似還在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稱謂。
另有一人被侍女自南越儀仗中扶出來,瑛夕定睛瞧去,竟是甚久不見的康太妃!康太妃抵達南越崇京後不久便有訊息傳來,稱欣徽公主病故,卻沒有關於康太妃的隻字片言。康太妃素來考究,縱是容顏逝去也總是打扮得體,從來貴不可言。與如今這一個雙瞳無神,宛若行屍般的老婦恍若兩人。
瑛夕扶著令妧上前,在走過康太妃身側時,那雙死寂眼眸似又有一絲活氣,她站住了步子,轉目定定望著那紅衣翩然的女子。她的嘴角綻開一絲溫和笑意,突然一把推開了侍女的手,疾步衝過去。
令妧只覺得廣袖被人狠狠一拉,瑛夕驚撥出聲,眾人都驚愕,唯那抹石青色的身影急急衝了過來。透過朦朧頭蓋,那看不清楚的面容卻叫令妧微微一怔,康太妃一聲“歆兒”頓時拉回了令妧思緒。允聿才衝上前,卻見那白玉素手一抬,制止了他再上前。
一剎那,天際風平浪靜,格外寧和。康太妃的聲音又傳至:“歆兒,不要怪你父皇,此去南越定要好好保重。”她又握住令妧的手,溫暖掌心拍打在令妧冰冷手背,字字柔情。她竟是將令妧當做了昔日和親南越的欣徽公主!
昔日盛京金鑾殿高臺之上,母后也曾這樣握著她的手,慈愛地說駙馬是個好人,要她遠去邯陵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令妧的目光直直落在康太妃身上,依稀可見那含笑的眉目,憔悴的容顏。瑛夕驚窒在一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卻見大長公主的玉手反握住了康太妃枯槁雙手,淡淡道:“我知道,你回去吧。”
她一落衣袖,便決絕拂開了康太妃的手。康太妃情急一聲“歆兒”,再欲往前,身軀已讓楊御丞攔住,聞得他低首道:“太妃請恕罪,公主該起程入越了。”
令妧頭也不回,唯瑛夕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只見康太妃痴痴呆呆望著這邊,乾涸眼底緩緩沁出淚來,雙唇仍是不住地顫抖著,就這樣哀哀看著不願回頭。
瑛夕回過神,低低道:“康太妃瘋了。”
自是瘋了,瘋了才會將令妧誤以為是欣徽公主。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只是劉歆太不知好歹,錯就錯在她站錯了隊。手中絹絲帕子緊攥,令妧的眼底淌過一絲哀默,先前要那邊除掉欣徽公主時她不曾有過半分動搖,而今面對瘋癲的康太妃……她竟是心軟了,不忍戳破康太妃此刻送女和親的美好心願。她隨即又漠然笑了笑,都已做下那麼多血腥之事,如今她又要扮聖女了嗎?
那抹石青色身影尚在,她卻已早早收了眸光,雙眼一閉,只由著侍女小心扶著她上了南越備下的鳳輦。
這邊康太妃也不再衝動,只靜靜立著。楊御丞攔著她的臂膀也落下了,他的目光定定望向那豔紅身影,直至她上了輦車,由得侍女落下簾子,楊御丞心神一蕩,再瞧不見了。
另有一個太監上前,謹慎開啟懷中明黃錦帛,聲音尖銳地宣讀兩國友好誓言,並祝賀大長公主和親南越,願公主與胤王百年之好。
……
輦車何時起程的令妧似乎記不清了,她一沾軟墊錦衾便像是倦極了,滿頭的金玉首飾撐得她累極,一手撐在額角便恍恍睡去。
父皇容顏分明早已在心中模糊,卻不知為何又寸寸清晰起來。他看她的眼底堆滿質疑,連同站在他身側的皇兄一起。恍惚中,她像是聽見相士的話,天生異象,必有妖孽。殺了她,放能保北漢百年基業。
不要——
竭力要撥出的話卻是囫圇在喉,令妧驚覺醒來,手足冰涼盡是冷汗。早已不在輦車上,身上已是輕軟被褥,精繡錦緞薄衾,華美昂貴,想來是到了下榻驛館。令妧不知她竟睡得這樣沉……昏暗靜室裡,隱隱中似有一個身影嫋嫋印在薄薄鮫綃帳上,令妧無暇顧及其他,目光冷冷看向來人:“誰?”
清晰之音落地,來人極快的身影近前,綃帳頃刻間被掀起,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