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杖斃的宮女一事,個個都噤若寒蟬,更是亦步亦趨,不敢有絲毫的逾越。寢殿內依舊燈火通明,中常侍仰頭喟嘆,夜色當空,疏星朗新月,不多時,浮雲輕掩,簷下似又昏暗不少。
琉璃燈清亮,折映在少帝半側蒼白臉頰,令妧垂下眼瞼,將手中玉盞擱下,他不喝她也不逼他。
“天色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
她才起了身,廣袖卻被那修長手指拽住。
緊緊拽住。
哽得喉間的那聲“姑姑”卻叫不出來,世弦苦澀一笑,墨鏡瞳眸凝望著床榻邊的女子,啟了唇問:“你愛過駙馬嗎?”
令妧訝然中沉下神色,卻未待她開口答,他又直直問她:“那愛過裴無雙嗎?”
駙馬,裴無雙,那一個個身影交匯在眼前腦中,令妧略吸了口氣,泰然道:“那都不重要,我是要嫁給南越胤王的,皇上要問問我愛不愛胤王嗎?”
拽著廣袖的手帶著微微顫抖,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落寞,語聲卻似逼人:“胤王不愛你。”
胤王愛不愛她都不要緊,天家兒女的婚姻不需要愛情,那一個娶的是北漢大長公主,而她嫁的是南越親王,這就足夠。年少時她不懂,怨恨母后私自替她擇婿,叫她與允聿錯失良年,她泰然享受駙馬愛護多年,也不曾真正回報於他。現在她懂了,有些事緣分天定,你強求也沒用。如今,倒是世弦不懂了。
她淡淡一笑,恍似靜謐流年:“你又說胡話。”
她看他的神色了帶著寵溺與溫柔,那分明就是長輩對晚輩的態度。可莫名又叫他心中生怒,原來在她眼裡,他不過是個孩子,從來是個孩子!
中常侍王德喜在殿外等得心焦,正盤算著如何尋了理由進去瞧瞧,瑛夕斜睨他一眼,嗤笑著:“公公急什麼,公主又不是那宮女,在裡頭待得久了也不會出什麼事。”
瑛夕如今倒是一百個放心,皇上就是恨著公主又如何?現在公主是要去南越和親的,說到底都還不是為了皇上,他就該護著公主才是,更遑論公主會出事了。
王德喜一臉嚴肅地站著不說話,他所擔心的又怎麼會是這個?
正煩躁著,有光束從殿門隱隱透出,王德喜的眼睛一撐,見大長公主已推門出來。
“公主!”瑛夕已笑著迎上去,昏暗光線下,令妧臉頰染著淡淡的蒼白,瑛夕吃了一驚,才要問她怎麼了,身後王德喜的惶惶的聲音傳至:“公主,皇上……皇上可睡下了?”
令妧低低應著,又道:“本宮先回去了,你親自入內守著皇上。”王德喜不敢怠慢,忙推門入內了。令妧回眸瞧上一眼,層層帷幔消失於門縫中,她卻像是又見了輕薄綃帳中那抹清瘦身影。她實則也不知道他是否睡了,只那緊拽著她衣袖的手一鬆,他便背過身去。此後,任憑她再如何,他也再不吭一聲。
瑛夕扶她下了石階,低聲道:“公主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張公公他們一定等得不相信了呢!”入宮是為了宮宴的,如今都戌時將過,她們卻還在宮中。
夜已深,更漏聲漸長。
青紗宮燈照亮腳下的路,一行燈光逶迤至宮門口。
令妧卻是駐足又回頭望了一眼,各處宮燈旖旎,將整座宮殿淡淡映入漆黑夜空中。宣室殿、盛鳶宮、宜雪宮、夙陽宮……她的眸光一緊,驀然轉身,回袖如風,再不做任何停留,徑直踏過杌凳掀起了簾子坐進馬車內。
侍女瑛夕跟著進去,開口道了句“去墨蘭別院”便落了簾子,笑嘻嘻坐在令妧身邊道:“公主今晚可曾瞧見了?那什麼瑞王爺,沈昭儀,楊妃都什麼表情呢。任他們誰也想不到公主往後可以有那樣好的歸宿呢!最好一下就氣死他們才好!”瑛夕仰著頭嘰嘰喳喳地說著,今夜真是快意,往後公主離開這個傷心之地,還怕日子不美好嗎?
令妧安靜倚在軟墊上,冰涼指腹撫過朱唇,耳畔似還回蕩著世弦輕軟的氣息,唇瓣仍有淺淺餘溫……
令妧猝然心驚,眼前心底湧出那兩抹身影,冥冥之中竟是重合在一起!素手緊握,她驀然道:“去裴府。”
剛還在一旁興奮的瑛夕不免“啊”了一聲,微弱光線下,尤見了令妧嚴肅的神色。瑛夕脫口道:“公主,現下已晚,再說裴府早就沒人了,您不是說裴少爺他們回羌州去了嗎?”
“去裴府。”她又道一句,話語裡透著寒。
回羌州……裴無雙是否真的回羌州去了?令妧心跳愈烈,緊握雙手竟也顫抖起來,記憶中那兩抹身影惹得她驚惶不定。一樣的消瘦,一樣的溫和……還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