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毅的臉色鐵青,低頭凝思片刻,似是下了狠心。
令妧只覺得背後人影驟然逼近,隨之頸項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便若失去了依靠,輕飄飄倒下去。
淡雅輕蘿香似在那一瞬鋪天蓋地地瀰漫開去,懷中柔軟嬌軀輕靠,一種複雜心思纏繞在裴毅的心頭。
早知如此,當初他若斷然說出他是裴毅,會不會一切就此不同?
第十六章 裂帛04
再由不得裴毅多想,才欲轉身,忽而瞧見寢殿外處處燈火通明,緊接著又從夜幕中傳來女子的驚笑聲,伴著宮人們驚恐的話語。
雜亂無章的話,大抵是聽不出說了什麼,只隱約可辨別得出那一聲聲的“太后”。裴毅的眉頭緊鎖,不難聽出那簇擁一團的人正朝公主的寢殿湧來!
他圈著懷中昏厥之人退了一步,外頭混亂的腳步聲將至,宮燈燭火彷彿在瞬間燒紅了盛鳶宮的半壁天。
他奉命帶走令妧,犧牲瑛夕,一把火燒了公主寢殿。至此,北漢再無大長公主,劉令妧才可重生於天下。可是——
崔太后怎麼來了?她怎麼來了?
裴毅面如土色,緊握著長劍的手早已是寸寸筋骨分明。殿外喧譁如晝,一眾人影俱映上宮闈門簾,伴著男子粗重的喘息聲,那抹微弱話語響起:“是誰的命令?”
令妧恍惚醒著,外頭燈火映入半閤眼眸,她只以為是裴毅所為,那麼瑛夕,瑛夕……
奮力掙扎了下,那點綿薄之力終歸是掙不過裴毅有力的臂膀,她的眼角滑出了淚,恨自己無力去救瑛夕。
裴毅低頭凝望懷中半醒半闔的女子,那樣的神色,分明是一席悔恨,半點恨。
他攬著她的手略一緊,是誰的命令早已不重要。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他卻帶不走她。
*
那次皇長子受傷後,崔太后一直被禁足於熙和宮。如今公主被禁足,皇上自然就撤了太后的禁令,卻不想,僅僅幾日而已,崔太后的瘋癲之症竟又發作了。
一眾宮人也不敢用力拉扯,偶爾有人慾攔著,殊不知她的力氣那樣大,索性就狠狠地推了開去,徑直闖入盛鳶宮來。
嘴裡還嚷嚷著諸如“妖孽”“禍水”之類的字眼。
瑛夕聞聲而來,見了此等仗勢也不免驚窒,呆呆立了半晌,眼看著公主的寢居被人推開,瑛夕這才回過神來,奮不顧身衝上前去。
大長公主的寢殿,到底不是誰人都敢肆意闖入的。
鶯歡眼見崔太后的腳步未停,徑直闖入,她的臉色大變,只得跨步進去拉她:“太后,太……”
跟著衝進去的瑛夕也沒面前的場景嚇呆了。
昏暗內室,赤色珠簾劇晃,重帷之後,大長公主衣衫凌亂,就這樣靜靜俯臥在冰冷地面上。那一側的窗戶大開,夜風肆意入竄,激得帷幔飄曳,煙燻瀰漫。
瑛夕驚呼一聲“公主”,拔腿就撲上去:“公主,醒一醒,公主!”
簾外,兩道身影竟也站住了步子。仿若連崔太后的瘋癲之症也瞬間好全了,她竟也不吵不鬧,就這樣呆呆望著。
令妧只覺頭痛欲裂,惶惶之中像是聽見瑛夕的聲音,她艱難地抬了抬手,攥住侍女的衣袖:“瑛夕,是你嗎?”
“公主,是奴婢,是奴婢!”瑛夕連連點頭,隨即破涕為笑。
不是夢。
令妧復又闔了雙目,嘴角卻是一抹釋然的笑。
皇上有令,擅入盛鳶宮者,斬立決。
正值夜半,誰也不敢去宣室殿驚擾皇上,太醫是來不了了。
令妧飲盡玉盞中的涼水,神智稍稍清醒,眸光轉過微掀的幔簾,見崔太后凝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望著她。
那一個是太后,自然斬不得她。
令妧無奈一笑,崔太后心心念念著要她走,今夜她若不來,令妧當真就走了。殊不知崔太后若知道了,究竟又作何感想?
第十七章 捨得01
紅燭映著男子俊逸容顏,內室薰香氤氳,散不盡他眉宇間的躊躇。那蒙紗斗笠被隨意擱在一側,裴無雙靜靜聽完裴毅的話,良久未作聲。
“屬下該死!”裴毅終究跪下去,回念今夜盛鳶宮的一切,他再無路可退,只能撤手方能全身而退。
半晌,裴無雙清冷目光落在底下之人的身上,裴毅身上的夜行衣尚未來得及換下,衣袂上甚至還沾著點滴的夜露。裴無雙卻驀然起了身,廣袖之下,雙拳緊握。怎想